这是帕努在无比绝望的痛苦与宛如地狱般的火焰以及之后仿佛已经死亡的黑沉死寂中苏醒来唯一的感受。
“抱歉啊。”
是……谁在说话……?
帕努的意识还在沉浮,但他的耳朵已经能够捕捉到外界的声音。
佩德罗低垂着眼,苍蓝的眼瞳没有太多多余的情感,只是沉默而冷淡着注视着没有动静的同族。
“--只是凭借我的魔力,没有办法把你的伤势全部愈合。”
熟悉的声音……
感受着身周无法被抹消的黑暗,只有那从耳边响彻的声音才是唯一的变数。
“--我能做的,只有把你的生命徒劳地延长几分钟罢了。”
看见熊人身下流出的,散发着焦臭和微妙气息的浓黑液体,佩德罗知道,他已经活不了了。
熊人族的嗅觉很清晰地闻到了同族身上,名为‘死’的气息。
“--虽然那现在很可能听不到……”
已经连真皮层都已经被烧焦的家伙还能有意识便已经是奇迹了。
但是--
“!”
佩德罗震惊地瞪大眼,抬头看着搭在手背上的焦黑物体。
反手将其握住的佩德罗,原来暗淡的苍蓝色双瞳都在颤抖。
“你……还有意识么……你还能思考!对吧?!”
佩德罗的声音都在颤抖。
“回答我……回答我!!”
“拿出熊人的气魄!!”
佩德罗龇起牙关,将獠牙连同猩红的牙床都暴露。
武卡辛站在距离他半米远的身后,沉默地捂住乔蕾娜的双眼。
他能够看见,那半蹲在同族身前的熊人在颤抖。
虽然那熊人如此言语,但他们都知道,伏趴在地的熊人必然死亡。
佩德罗的寒冰魔法终究是来的太慢了。
即便是在他闪避落回地面的后一瞬便施展魔法,将那爆裂魔法抵消。但说到底,以龙语施展的高阶爆裂魔法,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被消除?即便此地的冰元素足够充盈,但面对高阶魔法--即便是被武卡辛的劈砍动作削弱数倍的高阶魔法,也难以被抵抗。
佩德罗使用的是兽人语--比之龙语而言低阶无数的兽人语。
可以说,此刻被如此对待的熊人还能够行动便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武卡辛沉默上前。
“如果是为了道歉,大可不必。”看清了武卡辛手心以龙语撰写的治愈法阵,佩德罗开口言道。
不管如何而言、不管被重伤的同族是如何痛苦,作为始作俑者的武卡辛都不必为他治愈。
因为说到底啊。
不过是同族咎由自取罢了。
不过是妄图袭击别人的同族咎由自取罢了。
作为站在人类女孩面前,直面熊人利爪的佩德罗当然看清了对方的动作。
那闪耀着利光的尖爪对准的,是人类的脖颈。
而武卡辛所为兄长在情急之下将亲人保护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身为战士在面对敌人时发挥最强大的杀招仿佛是最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武卡辛完全没有必要感到愧疚。
即便熊人族是残暴弑杀的种族,但他们也并非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家伙。这种情况,即便是传回了熊人族族内,那些长老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您没有必要感到愧疚。”熊人开口之间的声音低哑,在尾音之间还有叹息。
“--这是他早该料想到的结局。”
熊人族是战斗的种族,他们是属于杀戮的种族。
不断挑战、不断战斗、不断杀戮。
最终被人所杀。
在战斗之中死亡,这是每一个熊人都向往、并在诞生之时便已经做好准备的事情。
虽然眼前这位并非实在与武卡辛的面对面的战斗之中死亡,但在此之前,他至少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情。
--复仇。
佩德罗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位同族。
他就是袭击了那个怀开姆斯帝国的小子的家伙。
佩德罗已经闻出来了。那即便满是焦灼气息也无法掩盖的血腥味是他方才便映入脑海之中的熟悉气味。
他袭击那个帝国皇子的目的很简单。或者说,每一个选择向怀开姆斯帝国人下手的熊人族的目的都很简单。
他们要么是被猎杀的熊人的后裔,要么便是被猎杀的熊人的友人。
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复仇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不断地死亡、不断地战斗、不断地死亡。
--这些,都是可以被预料的事情。
但身为人类的武卡辛,并不能够设身处地地对其表示理解。
“--但他受伤了。”骑士那双与治愈法阵几乎相同颜色的双眸澄澈而坚定。
“身为骑士,不可放弃救助伤亡之人。”
--更何况眼前的情形还是他一手缔造。
他是骑士。
他是武士。
不是在战场上杀敌、不是用剑维护正义,而是趁人不备、在其身后以魔法偷袭,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最为耻辱的事情。
--这种事情,几乎侮辱了他所坚守的骑士品格。
所以……
“请不要阻止我,熊人族的阁下。”
佩德罗能够看见那双橘红双瞳之间的坚持。
“--这是我作为一个施暴者,唯一能够做的。”
他是兄长。
在乔蕾娜陷于险境之时他必须保护她。
--这是他作为兄长的职责。
但他亦是骑士。
不可让任何污浊玷污此职业,不可让任何黑点显露于前。
--这是他作为骑士的准则。
佩德罗眼中的骑士目光高洁而不可冒犯。
“--这是我身为骑士,必须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