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言语的女人眼中是与平常全然不同的冷漠。
“--将死之人的名字,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价值。”
呵……还真像是那个家伙会说的话。
但是--
“但这句话的原句,不是‘已死之人,为其悲伤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吗?”
佩德罗放下防御的姿态,在那人类战士的怔然之中哼笑一声,然后在娅嘉犹疑的视线中,他意味不明地说出一句:
“[毁灭]和[秩律],他们可远远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啊。”
敌人?
大概吧。
友人?
这么解释也完全说的通。
他们,只是在那个世界诞生的、能够称得微不足道的元素罢了。
没有任何值得用异眼相待的地方。
佩德罗苍蓝色的目光飘渺而沉默,在被烧灼的烟熏气息中,与人类全然不同的生物只余下一声悠长的深叹。
“不必用这么仇视的目光看我。”佩德罗再点烟,低头之间眼向上翻,用那双平静得就像天空的双眸瞟了一眼沉默地放下攻击准备的娅嘉。
“--在这个世界,我们应当是盟友。”
新世界。
这对于像他们一般的异世界的遗民而言充斥了机遇与挑战。
但在开启新的生活之前,总要将过去遗留的痕迹正视。
“你……不想回去吗?”
被佩德罗话语之中透露的意思惊讶到的娅嘉怔怔地看着那不似人类的熊人。
她是[毁灭]的氏部。
即便她决心为了格罗留在此地,但她也一直明了,她其实早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唾弃的家伙。
--逃兵。
她抛弃了还处在战乱之中的世界。
她抛弃了那些还身处地狱的战友。
她是逃兵……
她失去了,作为氏部站在天启者身边的资格……
娅嘉的犬牙撕咬着自己的下唇,那尖锐之物几乎将柔软的唇肉几乎穿破,然而在鼻息之间有铁锈的甜腥味道出现之前,那被抛弃的、落后之人叹息着,冷静下来。
但是啊--
眼前之人不是还有机会吗?
[秩律]是宽容的家伙。
虽然她对于那位传言之中与[毁灭]不和的天启者的了解只来源于她的天启者与她的上司们交谈之间的只言片语。但作为那位天启者亲兵身边的亲兵,娅嘉总是能够理解那名为天启者的人们是何等强大。
因为强大,所以温柔。
即便因为立场与理念不同造成了两位天启者之间的敌对关系,但即便是身为[毁灭]的娅嘉也能够明白,那位绝对冷静的天启者是能够重新接纳自己过去的族人。
所以才难以理解。
为什么面前这位熊人在言语之间透露的讯息,却是在这个异世界留存!?
然而面对娅嘉的不解,佩德罗却同样回以疑惑。
“你……不知道么……?”
然而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佩德罗却是有一种了然。
不知情……么……
这确实是那个家伙的行为习惯……
“知道什么?”娅嘉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开口之间声音也在颤抖。
佩德罗瞧了一眼明显是感觉到什么东西的娅嘉。
为了令族人安心所以选择了隐瞒真相……
不,那个人可不是这么蠢的家伙。
谎言被戳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那家伙可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所以,是说出了真相,并隐瞒了一部分‘真相’吗……
但是……[毁灭]啊……
你终究还是过于傲慢了--
“我应当知道什么?!”
那个被抛弃的孤兽尖叫嘶吼着自己的问题,然而这份愤怒在无望的空虚之中是何其浅薄啊?
--你小看了氏部与天启者之间了联系啊……大人。
啊,不对。
不是小看,而是选择忽略?
想想与那个人过往的相处过程,佩德罗觉得还收后者更可靠一点。
嫉妒,一股微末的、酸涩的但是难以忽略的情感从不可知的地方伸出触须,一点点,将熊人的心灵包裹。
她不知道那些悲壮而恐怖的现实。
即便是被天启者漏洞百出的谎言掩盖,但看她的表现,却是对那现实早已经有所觉察。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没有人将那层腐烂不堪的帛锦撕烂,那么她便可以永远生活在她的天启者为她编织的世外桃源之中。
--因为这是被允许的。
--这是被那名为[毁灭]的天启者允许的事情。
作为知晓一切的知情者,佩德罗难以抑制地对她产生了嫉妒。
知道太多,反而是不幸啊……
然而这份黑色的情感这并不代表他会做什么。
作为[秩律]的氏部,他不可能会做什么卑劣的事情。
--任何事件都不足以成为他辱没那名讳的理由。
“不用着急,[毁灭]家的小家伙。”佩德罗整理着自己手臂上的软毛,那些蹭上了灰尘的黑毛略有些凌乱。
“既然你的天启者没有对你说些什么,那我也不好开口。”抚平了杂乱毛发的熊人直视着对面的人类,微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继续道,“但你应当相信自己的天启者。”
“--这是你与她之间共同的决断。”
在成为七分之一的天启者的氏部之前,任何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未来效忠的对象。
即便娅嘉是因为左云凌才顺势成为[毁灭]的族人,但说到底,她能够成为氏部便已经对那位强大无比之人有了尊敬。
力量的选择是双向的,她选择了[毁灭],[毁灭]的力量也选择了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