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无比清楚雅各布斯隐瞒了什么。
但她也清楚雅各布斯不会加害她,这也是女皇允许一个没有被米瑟王国记录在册的法师在皇宫之内乱逛的缘由。
从一开始,女皇便没有将自己的信任全数交付。怀疑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相互利用的时候不将其明显地显露罢了。
然而即便知晓雅各布斯的隐瞒,露西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了。
数十年以来作为艾莎尼特族的传承仪式之地的高台已经被瓦莱尼诺杀死利马斯的血液污染,但这并不代表仪式的结束,换言之,那繁琐无用且累赘的仪式还要继续。
而比之之前,这只会更加繁琐罢了。
而在此最后的两日,无人可知究竟有何巨大的变故在这名为米瑟王国最阴暗最边际的土地之上发生了如何巨大而恐怖的变革。
然而黑暗之中的一切终究不会影响阳光之下的事物进行。正如黑夜再如何漆黑,终也无法抵抗艳阳的猛烈。
在无有波澜的两日之后,女皇露西?阿切夫斯基?阿修雷与弗雷?利盖尔公爵的婚礼终于到来。
金箔混合了花瓣被花童从编篮中挥洒天空,闪亮的金属碎屑与娇嫩鲜艳的花瓣应和着将天际遮蔽,于漫洒遍地的花与黄金之间,冰与雪地的领主在此时徐徐前来。
与西大陆传统的雪白嫁服不同,与艾莎尼特族浅黄的嫁衣亦是不尽相同。
那是高贵的蓝。
是高贵而飘渺至极的颜色。
浅白与蓝是主调,回勾的金丝勾勒了飞鸟的形状。
没有嫁女传统的头纱,这位身份在西大陆之间高贵至极的女性头上冠戴的是镶嵌了蓝宝石的王冠!
没有人搀扶,也没有人在身后侍立。即便是同为皇室血脉的埃娜?阿修雷亦或是丹尼斯?阿修雷在此刻都没有与她同行的资格。在这条通往仪式最高节点的道路上,失却了太多亲族的女皇只能够孤身一人。
但幸运的是,在这条路上,终于还是有人会将女皇接下。
那人逆光之中站在那台阶的尽头,墨色的及肩卷发此刻依旧松垮,但其上反射的华光却比太阳的光辉还要璀璨。
“来吧,露西。”拥有着惑人瞳色的男人向徐徐而来的女皇伸手,但与传统的教礼不同,他没有等待在原地。
几步上前从台阶上跃下的男人不过几步便来到了女皇身前,在周遭的惊呼之中,将露西连同那一看便重量不轻的礼服拦腰抱起的弗雷在同样的震惊的目光之中将女皇一步步向台阶之上与结礼之地走去。
“这可真是不讲道理的邀请啊。”将双手搭在新郎肩膀上的露西打趣着。然而即便是抱怨,那双眸之中比星芒更加璀璨的笑意却隐瞒不了与之相隔不过毫厘的弗雷。
“利盖尔公爵不顾礼教。这一点对于米瑟王国的女皇陛下而言不是司空见惯的吗?”
弗雷咕囔着,上下滚动的喉结之间流出笑意。
“--对于民众而言,不也是一样的吗?”
圆滑回应了弗雷挑逗的露西半眯着双眼,似是为了回避那头顶之上刺眼的阳光。
“狡猾的说法。”手臂用力将露西上提的利盖尔公爵对上那双略显错愕的冰蓝色双瞳。呢喃之间无意下压的喉音越显深情。
“--您和民众,可不一样啊。”
“哦--?”露西拉长声线,尾音之中有明显的鼻音。
然而他们短暂的对话已经没有时间再支撑他们继续下去了。
已然步行至司仪之前的弗雷将女皇搀扶着放下。普一接触地面的露西还将双手把持着弗雷的肩膀,在双足真正踏上地面之时,弗雷才将她完整的放开。
两人相挽至司仪之前,浅蓝近白的女皇与深红近墨的皇夫,一对碧人的相貌皆是远超常人。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不需要太多的交流,当他们目光相对时,便足够令对方知晓自己所想了。
被两人之间的气氛渲染,司仪亦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行程。
转手招来侍女,将那被铺就了红绒毯的托盘接过。其上那闪耀着正红宝石的皇冠在司仪托举之间闪耀着最为炽热的光辉。
司仪向那米瑟王国之中最为尊贵的女性俯身下跪,然而那同样贵重无比的皇冠却被他高举过头顶,那闪耀着赤红光辉的宝石将那双冰蓝色的双瞳映照,在此时刻,就连最为严寒的冰霜都应当化解。
女皇双手接过那皇冠,而身为新郎的弗雷早已经准备好,在女皇回转之时便已经弯下腰身低垂脖颈,将那蜷曲而蓬松的发顶暴露在女皇的眼前。
弗雷拥有一头卷曲的黑色长发,这是令利盖尔公爵显现慵懒与风流气质的利器。米瑟王国之中不知有多少女性对这头美丽的长发表示欢喜。然而在此时刻,那柔软而弯曲蓬松的发顶却被压下,缓缓起身的利盖尔公爵眉目之中是鲜少可见的庄严。
牵起女皇指尖落下一吻,将吐息喷洒在她手心的男人偷眼打量着女皇的脸色,发现其并没有太多拒绝的神色之后便暗笑一声。下一刻起立的皇夫没有错看女皇脸上一闪而没的暗色,勾唇的弗雷笑得狡黠,转眼面对台下无数的民众之时将女皇与其交握的两手高举。
属于欢欣的米瑟王国的人民所发出的兴奋的欢呼几乎要将耳朵震聋。但此刻无人会对此感到抱怨,毕竟今日对于米瑟王国而言确实值得纪念。
欢欣的人群最终随着承载了女皇与皇夫花车离去而相携散开,在逐渐寂寞的浪潮之下,无人可知有何等的暗潮在涌动。
“科那所的景大人吗?”
就在即将离开之时,郑顺景却被一人叫住。
面前的男人其貌不扬,是扔在人堆里都不可能惊起任何波澜的无害而普通的脸。但此刻,拥有着这张脸的男人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庄重气质拦在了他的身前。
郑顺景难得感觉到了一些兴味。
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这种比最细微的沙石都不如的男人最应该激起警惕,然而事实就是这般可笑,他在对方接近之时完全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存在,只有他出声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拦下。
而这样新奇的体验自然使郑顺景明白,对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随从——虽然只是看对方的脸与气质必然会认错,但身为科那所之主的郑顺景可不是什么容易把谁看走眼的家伙。
挑眉看着对方的郑顺景没有搭话,只是似笑非笑地与那双仿佛照不进任何光亮的双眼对视。而被如此失礼对待的男人也没有气愤的意思,在与郑顺景对上视线之后,让身将道路显露。
寡言的男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也不顾对方是否答应便顾自言道:
“——我的主人正在等您。”
教导出这样家伙的人绝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对这一点无比明晰的郑顺景知晓自己不应当随着对方摆布,但属于法师的劣根性却在此刻显露。
抬腿跟上对方步伐的郑顺景的脚步之间似乎没有半分犹豫。
“——请带路吧。”
与人群相悖而行的两人步履并不是十分艰难,在缝隙之间穿梭的两人之间没有多话——不,即便使郑顺景想要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套出什么情报,但依照这人身周的气氛而言应当是不会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