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象化的、如山一般的死亡已经迫近他的面前,然而骑士挣扎着、将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长剑立在身前,徒劳而无力得就像是面对车辙的虫豸。
但他终究不是虫子。
那火焰燃烧着,黄金的赤焰在锋刃之间流转,将武士的面容映照。
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犹豫,名为武卡辛?托米尔的武士在已然无解的死亡面前做着最后的反抗!
而支撑着他行动的一点:
蒙德尔的武器——
任何人都能够明晰那是一件魔法器具。
能够改变外形与密度,即便是面对能够使用远距离攻击的、会魔法的战士也丝毫不惧。但事实上,他的武器原先的初衷是为了抵抗箭雨、屠杀弓箭手的。能够改变大小的刀能够是盾,将兵士保护使其不受从天空而来的威胁。而那近乎百米的距离,在武器能够延展的情况下也形如无物。可以说,这件造型奇异的、被赋予了魔法的长刀,是为了专灭弓兵而准备的。
然而这样的武器,能够改变形状的武器、能够将己身延展、变幻形态的武器,其密度也必然致密不堪,能够将其挥舞的,在这个大陆上可能也只有蒙德尔·阿切夫斯齐。
但说到底,‘改变形状’这一点虽说基于了其长刀原本便可怖的密度,可终究还是因为魔法的效果。
——既然是魔法,便终归会消亡。
在其他人的目光都被那即将要将武卡辛拦腰斩断的长刀吸引时,无人注意到,在后方的角落,一个被隐没在树冠阴影之中的少年嘴角勾起的笑意。
但在看清了武卡辛涣散的眼中最后的疯狂时,他的动作却有一瞬的停顿,就是在这转瞬即逝的毫秒之间,那长刀已然迫近武卡辛面前!
--他已经意识到了。
在惊讶之后,格罗笑叹着将已经凝实的魔法打散。
他已经没有出场的必要了--
就在那如同山巅一般令人绝望的长刀即将撞上武卡辛手中燃烧的长剑之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反射着阳光颜色,在光影之下有彩辉显现的、失却了原初样子的、几乎难以将其称之为武器的长刀急剧缩小,在众人的瞠视之中,那刀刃居然缩聚回了最初的长度。
“……?”
在惊惧余生之后,艾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急剧收缩的长刀按照原先的轨迹划过之时,身为目标的武卡辛早已经身处其外,除却用熄灭了火焰的长剑撑地的剧烈喘息之外,武卡辛没有更多多余的动作。
但艾比已经知晓他干了什么了。
创世神的力量。
这是任何魔法都必须臣服的力量!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魔法终究是法师所施展的、在法则的允许之下改变些许规则的、意料之外的存在,即便是神明也难以对已然施展出的魔法效果做出什么干涉。
但是,身为创造了世间万物的创世神,奥希塞尔多实际上还有另一项职能--
统筹、管理世间的一切。
其中自然也包括法师施展魔法所必不可少的元素力与原料。
创世神的力量无法对魔法本身做出什么干涉,但他可以将魔法抹消。
--这便是神同法师最本质的不同。
而借由从圣空龙瑟尔萨斯身上得到的星辰之力,身为人类的武卡辛无法对蒙德尔刀上的魔法全数抹消,但依照他的魔力储量和星辰之力的储量,死里逃生还是能够做到的。
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艾比脸上没有任何喜色,甚至难掩担忧。
--身为人类使用神明的力量……
武卡辛不是和格罗一样被天罚神的诅咒侵染的人类,甚至比之身体孱弱的法师而言,属于战士的魔力储量实在贫瘠,本身便不适合施展魔法的身体此刻又使用了比高阶魔法更为恐怖的神明的力量……
创世神的力量虽然比之天罚神而言要平和许多,但那力量终究是属于神明,而人类、拥有着肉体凡身的、普通至极的人类在使用了神明的力量之后最终的结果……
艾比长叹一声,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蒙德尔掂量着手上的长刀,然而并非是法师的少年并不能发现什么不妥。最终的行为,他也不过是将目光投射到死里逃生之后大喘气的武卡辛身上。
“你……做了什么?”
但武卡辛已经回答不了他了。
身受重伤又勉力使用魔法再在之后动用了神力,这位正值壮年的男人早已经精疲力竭,或者应当说,这个男人还能够喘息便已经是奇迹。濒近死亡而半跪在地的武卡辛用自己的剑保持着最后的平衡,令自己不至于倒下。蒙德尔的问题他早已经听不清,在泛昭着黑斑的视界中,耳边不间断的嗡鸣才是他唯一的真实。
“……”
见他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蒙德尔冷漠着表情——这是他在这里露出的第一个称得上平和的神色——他就这样扛着自己的长刀,走到了武卡辛身前。
“真狼狈啊。”
少年的尾音之中还有几分叹息,但他的行动并不似他表现的那般慈祥。
在逆光之下,少年高举右臂,那里有通体漆黑的长剑被他掌握!!
“麻烦你……”他注视着地上匍匐的前辈,躬身喘息的男人仿佛是在表示臣服。
但那不是,只是一位疲累到极点的男人在喘息休整罢了,而他也不是他尊敬的那人,他只是前来收取这位失败者的性命罢了。
举刀的少年在下一刻显露出疯狂,就连开口之间的话语都显得锐利:
“——去死吧!!”
“叮——!!!”
金属相撞的声音万分刺耳。
“喂喂,我说啊。”蒙德尔的声音里有十万分的无奈,“虽然那个人的命令是最好把你和法师活捉,但说到底现在这里可是我的主场啊。”
蒙德尔注视着双手举剑半跪在地将他的刀架在头顶的女人,眼神里是不屑与轻蔑。
“乖乖地呆在一边,然后看我把他和那边那个老家伙砍了,之后再由仆人带去皇都不好吗?不要惹我生气啊。”
将长刀悬在女人头顶,将刀架住的剑在不停地颤抖,就连下面举剑的女人也有鞋底埋入沙土。然而好心劝告她的少年脸上却是一派安定平静的脸色,仿佛将对方逼入如此境地的不是他一般。
少年冷漠到极点的语气和双瞳就如已然凝固的血块一般,污浊而没有一点生气,却无时不刻提醒着别人--
这是“死”。
他的存在便是死亡的本身。
“……”
这是娅嘉在阔别了那世界之后,第一次在此地遇见了真实的死亡。
但所谓的真实,真的是真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