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刺史府,他拿出给妹妹九宁买的果点,让僮仆送到内院去。
僮仆笑着道:“三郎,九娘不住原来的院子了,都督要亲自教养九娘,九娘如今住蓬莱阁。”
周都督住的地方非常大,和周刺史那一房是分开的,有单独开辟的府门,平时周家人想要见周都督,必须先请示,不然亲兵不会放他们进去。
周嘉暄皱了皱眉,回房换了套家居的素罗交领袍,先去见父亲周百『药』。
周百『药』提起九宁就一肚子火,偏偏那个给九宁撑腰的人是他老子,他除了躲在房里痛骂几句外,什么都做不了。
“九娘幼年失母,更应该注重品行,你祖父非要纵着她胡闹,我看她迟早要把我们周家的颜面丢尽!”
周嘉暄劝父亲道:“九娘承欢祖父膝下,也是在代大人尽孝。”
被儿子当面暗示自己不够孝顺,周百『药』心里老大不舒服。
不过三郎一直以来品『性』正直高洁,又师从名士,是江州最有名的少年才子之一,周百『药』以儿子为傲,没有多想,觉得儿子肯定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
“不说她了,明天家中斋僧,你伯祖父亲自主持,你和大郎做好准备,别在高僧面前失礼。”
周刺史崇佛,刺史府隔一个月会举行一次斋僧仪式。
当天周刺史会带着族中儿郎在家中招待僧人,请僧人吃斋饭,听僧人开俗讲。
周嘉暄答应一声,从父亲房里出来,绕了个大弯,穿过大半个刺史府,去蓬莱阁探望九宁。
九宁不在房里,下人回禀说这会儿是上课的时候,娘子和大郎、十郎一样,在武厅练骑『射』。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周嘉暄平时跟着先生读书,在家的时候,每天下午要和长兄一起练骑『射』。时下男儿都得学骑马、『射』箭,用不着精通,至少得会。
他没想到祖父竟然也要九宁学这些,她只是个闺阁小娘子,也要懂『射』术么?
周家的武厅很宽敞,北边设箭道,箭道东边就是马球场子,平时周家郎君在这里骑马、『射』箭。
周嘉暄走进箭道,发现平日总是喧喧嚷嚷的『射』箭厅今天静悄悄的。
除了几个披白氅的亲兵护卫站在阴凉处戍守,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倒是奇了,族学那帮小子最怕读书,上课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等到练骑『射』的时候立马变了个人,生龙活虎,精力无限,浑身上下用不完的劲儿。
今天怎么一个人没见着?
周嘉暄带着疑问往里走,在高大蓊郁的榕树林罩下的一片浓阴里找到九宁的身影。
她头束锦带,穿一件海棠红团花锦翻领胡服,一手托腮,侧身躺在凉榻上,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念叨什么。
几个面容秀丽的婢女手执长柄圆扇,跪坐在一旁为她打扇,喂她吃冰湃过的瓜果。
周嘉暄挑眉,这可不是下人们口中那个“每天辛辛苦苦练骑『射』”的九娘。
“既然不喜欢练骑『射』,为什么不告诉祖父?”
听到三哥隐隐带着责备的声音,正闭着眼睛美滋滋吃荔枝的九宁吓了一跳,鲤鱼打挺似的从凉榻上蹦起来。
“阿兄,你回来啦!热不热,吃点冰葡萄?”
九宁眨眨眼睛,拉周嘉暄坐下,双手捧起冰碗送到他面前。
望着她那对乌溜溜的眼睛,周嘉暄哪里舍得对她发脾气?
接过冰碗放到一边的矮几上,柔声问:“是不是不喜欢练骑『射』?”
九宁吃准了周嘉暄不会像周嘉言、周百『药』那样骂自己,拈起一枚葡萄递给他,老实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刚才累着了,偷个懒。”
骑『射』师父非常严格,九宁什么都不会,先从最基础的基本功开始练起,光是这个就让她累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梦里的那个她武艺高强,杀几个人就跟摘朵花一样,一出手绝不会落空。
为什么现实里的她却手脚笨拙?
练了好几天,九宁一点进步都没有,昨天骑『射』师父还委婉地提醒她这种事强求不来。
如果学不好骑『射』,周都督还会对她另眼相看吗?
九宁有点着急。
“慢慢来,你又用不着当女将军,祖父叫你学这个,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强健体魄。”
周嘉暄『揉』『揉』九宁的头发,笑着宽慰她。
他决定私下里去和祖父谈一谈。
九宁毕竟是小娘子,『逼』她学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有,其他人去哪里了?
周嘉暄看一眼坐在身侧的九宁,心里猜出大概,没有问出口。
兄妹俩坐在树荫底下,一边说话,一边吃果子,很快把一大碗冰碗吃完。
周嘉暄带着精疲力尽的九宁玩了半个时辰的投壶,锻炼手感,然后送她回房休息。
九宁今天是真的累狠了,沐浴过后躺下就睡。
才刚睡熟,忽然被一阵刀绞般的腹痛惊醒。
九宁霍然睁开双眼。
差点忘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