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轻轻摇头,低声答:“婢子不知。”
屋内静了片刻,朱铄忽的一声冷笑:“你不知?你待在孙宏义身边已有数日,难道只知侍奉他于枕席之间,竟是全然忘了本王对你的嘱托?”
“不,婢子没忘!”红拂跪了下去,“....婢子时刻谨记王爷嘱托,竭尽全力笼络于孙大人,只是这数日里,并不曾有何人来见过孙大人,故而婢子也不知孙大人为何会突然将婢子送返回来....”
深秋寒意重,书房的门轻掩,窗扇却开着,一阵秋风携清凉雨汽透进窗来,扑在人身上,红拂不禁身子轻颤,缩了缩肩膀。
瞧她衣衫单薄,楚楚可怜的模样,原是最易招朱铄怜爱的,可是他也不知为何,她越是形容孤凄,他心里便对她越是厌弃。
“滚下去,”朱铄紧阖双目,语气极冷,“将你自己洗干净,莫脏了本王的府邸。”
红拂微怔,眼底瞬间泛起潮湿,有滚热的泪珠落下,滑过冰凉的腮颊。
她暗暗咬牙,极力忍住心中冲动,才未将实情宣诸于口。
内阁次辅孙宏义,虽不及定王朱钰那般心性坚定,风清雅正,却也是难得的君子,虽恋眷于她的容貌,数日里却从未对她染指.....他只是让她陪在身边,他挥毫洒墨时,她便在旁红袖添香,他要饮茶,她便亲执小扇焚炭煮茗....
陪他灯下手谈,窗下抚琴,对月吟诗....
她才明白,他需要的并非枕席之欢,而是举案齐眉的相敬如宾。故而在送她离开时,他的眼中犹是割舍不去的恋眷。
但是终究她还是被舍弃了。
朱铄对她寄予希望,她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泪珠滑过腮颊,滴落在衣裙上,洇透开来,似一朵朵嫣红色的小花。
红拂紧攥住衣裙,将所有的花朵揉碎,她缓缓起身,依足规矩对朱铄行礼,脚步虚浮,转身去了。
*
不过二三日,朝中生变,内阁奉圣谕行票拟,欲罢免城防营禁军统领高驰并锦衣卫指挥使袁斌的官职。
朱钰入宫,在内阁外遇上数日未见的内阁次辅孙宏义。
孙宏义满面羞惭神色,对朱钰长施一礼,尚未言语,朱钰轻拍他肩膀,含笑道:“本王知孙次辅心意,你不必多言,否则彼此间倒显得生份。”
孙宏义心中感动之余,不免又添几分愧悔之意。
知今日内阁票拟,必又是一场明争暗斗,不禁心生隐忧,对朱钰道:“王爷是否有应对之策?高袁二位大人的官职必要保全才好....”
朱钰犹是镇定自若,微笑道:“本王需即刻去勤政殿求见父皇,烦孙次辅入内阁后告知诸人,耐心等待些时,待本王回来再行票拟。”
朱钰自往勤政殿去,孙宏义恭敬领命,拱手相送。
待朱钰往勤政殿面圣之后,再回内阁,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内阁诸辅臣静默如常,而睿王朱铄与首辅顾延江二人神色中已显焦躁不耐。
见朱钰进来,朱铄先笑道:“票拟为重,四皇弟怎的偏拣此时去见父皇?所为何事?”
朱钰未答,撩起身上杏黄云缎雀羽刺绣团蟒袍的下摆,自入上座,小太监奉上热茶,他端盏浅饮一口,方笑道:“票拟之事作罢,诸位辅臣皆散了罢。”
顾延江闻言,目光陡然凛冽,望向朱钰。
朱铄惊诧之下,已站起身来,亦是望住朱钰,半晌,笑道:“四皇弟莫不是糊涂了,内阁奉圣谕行票拟,欲罢免高驰袁斌二人官职,怎的四皇弟竟是要抗谕不遵吗?”
“三皇兄言重了,我岂敢抗谕呢?”朱钰面上笑意浅淡,眸光沉冷回视朱铄,“方才我于勤政殿求见父皇,是父皇向我传达口谕,明言此番内阁票拟可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