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了,你说的不算,”元贵妃神色如常,端盏闲闲饮茶,语气悠然缓慢地道:“这一回你纳娶杨姑娘为侧妃的事情,是你父皇替你做的决定,你父皇要为你赐婚。”
朱钰惊讶骇然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父皇....尚在卧病之中,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为他留心纳娶侧妃之事?
朱钰默然坐了许久,末了,叹了一声,抬头看着元贵妃,低声道:“是母妃去求的父皇么?若不是母妃去求,父皇不会理会这等小事……可是母妃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往我身边塞我不中意的女子?为什么就是不肯成全我的心意?”
“为什么?就是因为你的心意,你对顾氏之女的心意!你明知我与顾氏一族之间有血海深仇,你却偏偏要对顾氏之女动心,还要为了她一生再不娶旁的女子,她就那么好?她不配,我就是觉得她不配!”元贵妃先还很是镇定,说着就越来越激动,满脸通红,目光凌厉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的没错,就是我去求的你的父皇,你既然不听我的话,那么我只好去求你的父皇了,你也知道,但凡我有所求,你的父皇没有不答应的……”
朱钰越听越觉得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看着元贵妃,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开了口,道:“母妃,你都多少年没有去过勤政殿了,又为什么要为了这种无谓之事去打扰父皇养病?父皇卧病已久,你都不曾去探望过他,却为了这种事情……母妃,你心里是知道的,父皇他对你……后宫里那么多妃嫔,父皇他真正爱重的只有母妃你一人,他卧病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人也是你,可是你从来都不肯踏足勤政殿一步,如今却为了这种事情……父皇他该有多么心寒啊,母妃,你就不要再与父皇这样置气了……你们已经浪费太多年月时间了。”
元贵妃没有想到纳娶侧妃这样的小事,竟会引得自己儿子说出这样一大番话来,一时之间牵扯出许多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翻涌不息。那些许久不曾想起过的画面,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华无双的帝王,他给予她的温柔体贴,独一无二的宠爱,令后宫诸多粉黛失了颜色的宠爱。
可是那又如何呢……往事终究只是往事,虽然深埋在心底,忘不掉,却终究是无用,也无半点益处……只能在某个平凡的黄昏,于寂寂无人之处,独自想起,独自回味,独自回忆……幸福和甜蜜,伤感和仇恨,其实早已经都在记忆深处变了模样,即便想起,亦只能增添不必要的烦恼罢了。
元贵妃摇了摇头,屏退心里的思绪万千,神色依旧平静,眼眶却无声无息的红了。
她手里端着茶盏,慢慢地喝着茶,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儿子脸上,过了半晌,声音极轻极低地道:“你再与我说多少也是无用,你父皇既然已经同意了,此事就不可能再有改变,况且杨将军为了也曾经亲自去求你父皇,为你与杨姑娘赐婚,眼下已是腊月,赐婚的旨意大约会在除夕前后下来,你如今知道了也是正好,回府着人预备打点着去罢,收拾一座院子出来与杨姑娘住,她虽是侧妃,到底也是出身世宦人家,你待她也不好太轻慢了。”
朱钰脸色阴郁,沉默不语。
元贵妃将手里的茶盏搁在茶几上,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脸上笑意渐渐淡去,语气不紧不慢地道:“怎么,你这会儿如此急匆匆的赶来问我,难道是因为顾明茵在府里与你闹了?她也太任性了些,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的女子,顾氏一族更是门庭显赫,她也该有些容人之度,莫学了那等小门小户的女子,心量狭窄,她若真是这样,我劝你不如早些将她放下,她根本就不值得你一心一意地待她——”
“母妃如此贬损她,那么母妃您自己呢?”朱钰突然开口打断了元贵妃的话,因为气恼,他胸口不停起伏,脸色愈发难看,他看了自己的母妃一眼,眼神里有怒意,也有哀怜,还有怒其不争,“您与父皇两心相知,两情相悦,可是父皇还是纳了那么多妃嫔,您无可奈何,您除了眼睁睁看着父皇和那些妃嫔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您心里难道会觉得欢喜吗?您不会,您只会痛苦....母妃,您不要以为从前我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每次后宫里添上一个孩子的时候,您就会不开心很久,我知道您不是嫉妒,您只是...只是怨恨父皇为何会放弃了曾经与您许下的诺言!”
“住口!”元贵妃脸色大变,厉声喝斥朱钰,她拿手指着自己的儿子,全身哆嗦着,半晌之后才说出话来,“你...你当真是疯魔了,你为了顾氏之女竟然敢顶撞母妃,你....你如今眼里只有顾明茵了,是不是?你为了她,连你母妃都不要了吗?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元贵妃一边说着,心里只觉得疼的厉害,一边就落下了眼泪来。
朱钰讷讷无言,也知道自己今日太过莽撞太过任性,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才惹得自己的母妃这般伤心,可是母子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争吵,一时之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哄一哄自己的母妃。
苏嬷嬷在一旁瞧着,心里也急得无法,可是这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苏嬷嬷实在插不进话去,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这时候母子二人终于安静了下来,苏嬷嬷忙先劝元贵妃,道:“娘娘莫恼,仔细伤了身子,殿下年轻,心里一时着急,说话就没了些轻重,娘娘可是做母妃的,岂能与自己的儿子计较?这都腊月里了,眼看就是年关,大节下的,娘娘可千万爱惜身子,咱们还得好好儿过年呢,”说着,拿帕子替元贵妃擦眼泪,“娘娘宽宽心啊,莫哭了,传出去让那些有心思的人听见了,又该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