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被射杀的信使,讲了军中的惶恐,讲了那场夜袭……
木子说道:“周八斤哭的比嫣儿还惨,眼泪和鼻涕抹了我一身”。
他继续讲着,过去这么久了,他以前能回忆起很多细节,比如谁谁谁的裤子尿了。
禁军弟兄们在小树林里埋伏着,抬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百姓,原来竟然是张三……
他讲到弟兄们冲出了小树林,冲锋路上弟兄们的尸体,被马蹄子踢的像块破布。
讲到和阻击他们的西夏骑兵撞到一起,所有的刀枪都在向自己挥舞,木子承认自己也尿了。
他讲到了骑兵营被围,弟兄们抱在一起拼命厮杀,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弟兄是为他挡刀而死的。
他讲到了最后的冲锋,战神一样的大牛倒下,生生累死了,直到死,征战十年多的大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刀疤。
遍体鳞伤赤手空拳的虎子从马上纵身而起,飞蛾扑火一样的义无反顾。
讲到自己趁机把火树扑下马,所有的兄弟都扑倒周围的西夏人给自己争取时间。
讲到四哥单枪匹马杀穿了敌阵,宛如天神下凡,他扑倒了两个西夏人,把刀踢给了木子,自己被后面的人砍死。
最后木子用剩下的一条胳膊把火树的头剁了下来。
而八斤和王二他们则带着步卒和西夏人开始命换命……
讲完了,木子最后道:“每一个都是好汉子啊,每一个都是我熟悉的好兄弟,全留在那里了,小昕,我有点累,去睡一觉”。
说着踉踉跄跄的去了里屋榻上,把被子蒙到头上。
清清和微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等到木子进去了才走了过来。
小昕仍然沉浸在血与火的场景中,满脸泪水,直到二人走到身前才回过神来。
清清轻皱眉头道:“以后别问了”,说完放开微柔的手去了里屋,静静坐在榻边。
微柔把手放在小昕肩膀上埋怨道:“我以前问过清清姐,她说所有的人都没问过木哥那一战的事,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问嘛”。
她看得出来,清清很不高兴。
赵昕看着微柔,坚定的道:“阿姐,我想去看看边关,看看西夏人,看看辽人”。
傍晚分开的时候,赵昕走到木子身前,坚定的道:“木哥,我想去边关,看看西夏人,看看辽人”。
木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年轻的男孩子啊,你只看到慷慨激昂,却没想到心如刀割,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就没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那种疼,那是一种让人永远忘不了的疼痛,就像利刃戳在心上,就像胸口压着巨石,就像魂魄被剥离,留下来的只是不完整的行尸走肉了。
时间晚了,穿城而过来不及了,但不能留在城中过夜,狄青还在等他回去喝酒。
京城附近的道路很是平整,马车走的很稳,西路军当初如果在这里,就用不着因为柴火被困了。
清清找了个让两个人都舒服的姿势,她最擅长做这件事了。
木子刚睡了一大觉,把眼睛都睡红了。
小昕想去边关战场,可他并不属于那里,他听老许说过,小昕天生心脉不足,神仙难救,能活到二十岁就是幸运了。
所以木子面对他请求的时候不忍心拒绝,小昕很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能活多久要看天意,谁都无法拒绝一个随时会死的孩子的请求。
老赵绝不会同意他离开东京城的,哪怕小昕要死,也要死在老赵身边,所以他的愿望注定不能实现,老天没给他强壮的身体,却给了他热血和彪悍的心。
即使小昕强壮如牛,木子也不希望他去面对西夏人和辽人的刀枪,好好的活着吧,别像他一样总是不时的想一些死掉的人。
绕了一个大圈,回到木家大院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狄青在往火锅子里填木炭,清汤里不时翻滚起几颗红枣和枸杞。
木子笑道:“你看上去就像个等男人回家的婆娘”。
狄青笑道:“来,让奴家伺候伺候木爷”。
木子骂道:“你他娘的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说好了今晚一起喝酒的,就必须要一起喝酒,天塌下来也要一起喝。
能一起痛快喝酒的兄弟越来越少,抓到一个现成的,一定要喝个够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