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喘着粗气命令换防,民夫把死尸拖走,重新挖沟筑墙,然后他一屁股坐到土台子上,仰头看着阴沉的天。
神卫军十个旅轮流顶了一天,第二轮开始的时候变成了六个旅。
没人说什么,因为四个旅将已经战死了。
除了周八斤带的四旅,顶完一轮的九个旅合并成五个旅,勉强还算维持满额。
三百步的正面已经呈现一片暗红色,有的洼地竟然积存了血水,这么长时间没下雨,在这西北干燥的土地上竟然能存下血水,看来地下已经喝饱了吧。
那道沟每天晚上都会挖,那道墙每天也都会筑起来,第二天一早很短时间里就会被填满被推倒,然后晚上又会继续挖继续驻,这仿佛成了某种象征,只要沟和墙还在,神卫军的防线就依然还在。
只有短短的十三天,两万出头的神卫军还剩下一万多一点,还有两千多人躺在后营,不知道明天会抬出去多少。
整个庆州都在往木波寨送东西,粮食,药材,鸡鹅,箭矢,牛羊,还有人……
可木波寨里什么都缺,永远都没有充裕的时候。
高山一直担心神卫军会突然崩溃,士卒们哭喊着各自逃命,却一直没有。
他们仿佛认命了,轮流上去跟西夏人拼命,死掉的人不会说话,活着的人大口吃着肉,喝着酒。
只有从那三百步撤下来的人才有酒喝,以前从不喝酒的人也会大口灌下去。
马岭寨的民夫来了三千多,同时来的还有青龙军所有的人,除了刘余和他的马军。
西夏骑兵正在向南试探,一次比一次强硬,一次比一次人多,刘余带着骑兵跟他们拼命,数次追过那条默契的线。看上去凶悍占上风,高山知道,五千多骑兵现在还有三千出头。
可他们依然不能表现出一丝怯懦,依然追着西夏人拼命撕咬,仿佛他们身后有千军万马支持一样。
顾青犹如一个疯子,一向注重仪表的他现在跟叫花子一样,他不断的接受五花八门的物资和人,又不断的分给最需要的地方,两只眼睛红的吓人。
医护营已经累倒了十几个人,幸亏更多西北妇人加入了她们的行列,这些粗糙的妇人在用心照顾她们的兄弟,子侄和男人,虽然药材时有时无,精细的粮食也短缺,但用勺子喂一口水也比什么都没有强,不是吗?
西北人知道神卫军和青龙军为何而战,所以他们不能在旁边看热闹,所以许多汉子拿起猎弓加入了四旅。
周八斤来者不拒,他带的四旅现在已经有三千多人,而原四旅的人还有五百多,其余近三千人都是本地的百姓猎户,每一个都有亲人死在西夏人手里。
四旅白天从不出动,夜幕降临周八斤就会带着他们离开,清晨回来的时候会带回西夏人的头以及同伴的尸体。
陷阱,冷箭,下套子,打埋伏,杀人放火,他们什么都做,步兵,骑兵,百夫长,帐丁,民夫,粮车,所有的人和物资都是他们的目标。
只要能给党项人造成一点麻烦,他们就很愿意去做,在河边趴一整夜,早晨或许就能弄死两个来打水的倒霉蛋,在偏僻的地方慢慢往里爬,就有机会给西夏人放一把火,够他们忙一阵子了,有时候一无所获,他们会大吵大闹一阵哄笑着扭头就跑,老子不痛快也不能让你痛快。
坚韧憨直的西北人与神卫军,青龙军成了一个整体,他们互相调笑着说荤话,互相搀扶着回营,互相咧嘴一笑闭上双眼,许多人变成了生死兄弟,是真正的生死兄弟。
“看来是要下雨”,有人期待着说道,下大雨西夏人就不会来了,能歇一歇。
不知道哪个憨货嚷嚷道:“最好别下,洒家再剁一个就够进青龙军了,进了青龙军再死,娃娃以后就有前程了”。
周围人发出一阵羡慕的啧啧声,高将军说了,只要立了功,想去青龙军的可以报名,到时候他要人。
老楚带着两个年轻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挨个嘱咐道:“多吃些,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
天愈发阴沉,一场大雨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