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人无尤
——若人
拱桥上倚栏看热闹的路人,走散了,暮色是从凉亭的飞檐上开始的,灯火辉煌,蛩声四起,像一首无言的悲歌。碧澄澄的江水摇身变成了黑沉沉的水波粼粼,那个年轻的女孩彻底做了水鬼的木偶,浮在水面的几辔青丝被暮色的朦胧吞噬,我独自坐在热乎乎的石凳上,歹毒的太阳留在人间的灼热在渐渐褪去,别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容我静静地写完这个故事,渺小的人无时无刻不需要故事的感动和支撑。
人世太苦了,若没有一丁点儿聊以**的支撑,很多人注定活不下。就如那个溺水而亡的年轻的生命,我也很苦,嘴巴里是苦的,舌尖是苦的,盛夏的流感来得过于滑稽,清凉的江边是我最惬意的幽会所在。一个人在某个地方都可以如意或不如意地活下去,正所谓死生契阔与人无尤。
黄昏的日光还很强烈,六点过出门的我稍走几步,额头上就冒出晶莹的汗珠,极细小的,宛如沙滩上的沙子。刺眼的夕阳爬在尚未完工的高楼的肩上,一丝不苟地放着强光。
一个人生活,我很少出门,除了上街买菜,几乎就整天待在三尺小屋里看书写作,聊天几乎不喜欢。一个人生活久了,难免突遭空虚寂寞的袭击,这在我是常常有的。又加上流感之故,我的心里很难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拿起张爱玲的《半生缘》也只读了一页就被我丢在枕上。虽然在落雨的时候,我已写下一首小诗:《我有一本书》雨落芭蕉/窗外小雨如珠/下得再美/我也不出去/合上窗子/我有一本书/这个夏天/只在你身边漫步/烘焙一只浆果梦。
是的,给我一本书就够了。但是,江边鲜艳夺目的美人蕉映入眼帘的时候,我自感不虚此行。不知是因为江边水土湿润的缘故,沿岸生长着的美人蕉仿佛没有固定的花开花谢,即便朔风刮脸的冬日,在偌大的芭蕉叶的掩蔽下,偶尔也能看见一两朵娇弱的美人蕉,红得发黑,也就成了褐红色。或者是我生搬硬造,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
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一点点亲近自然的存在,它就不可能是令人神往的城市。有山有水,可以叫山水城市,阳光多一点的就叫日光城或者春城。铜仁这座城最吸引我的莫过于一条河,锦江。铜仁虽有名山梵净山,我却没钱买门票从未去过,尽管在这儿已幽居了五年。
雨后的江面,无风无浪,荡起的几圈涟漪,深深浅浅,宛如一枚明静端庄的女子,微微挤出的笑靥,倘若在她的宝坻做水鬼想必也是世间一大乐事。绿荫下,青色的石板,水渍未干,脚步声窸窸窣窣,下班的人们难得的漫步。江水涨了许多,容颜依旧,对面的高楼在照镜子,窗口轮廓分明,一排排荡漾在绿波上。几只清扫垃圾的小舟泊在江边,脖颈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缆绳。
石凳灼烧着我的屁股,烘烤的感觉真不好。坐了好长时间,足有半小时,暮色渐渐地翻越凉亭的飞檐。拱桥上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人,一排护栏上挤满了人,不住地往下看,我身后的高处栈道上传来一阵阵聒噪,天马行空的我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在我右手方向的假山下有两位大叔在钓鱼,年轻的一位站起身,缓缓朝我走来,嘴里吐着地道的方言。拱桥离我大概有两百米之远,好奇的我看不清楚对面发生了何事,我打开照相机将其扩大、拉进,拱桥上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在议论着、在指指点点。大约十分钟后,身穿黑色制服的特警进入了我的照相机,特警站在桥下的草丛上,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刚才那位年轻的钓鱼大叔走回来了,清扫垃圾的小船就停在我的面前,他不由分说地开始解开拴住小船的细细的缆绳,只解开船头的一根,立马就跑来了两个四十五岁上下的男人,他们不是来帮忙的。走在前面的男人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不许动。”后面的男人也粗声粗气。钓鱼大叔解释说:“对面的警察叫划船过去。”男人大声吼道:“叫他自己来弄!”
钓鱼大叔说:“人道主义……划船救人啊……”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人道主义?那你跳下河去救啊!”这句话被他俩重复了好几遍,我的耳膜听见了好几次钓鱼大叔嘴里的人道主义。“你赶紧拴好!那不关你的事。”两个大男人终于成功地制止了他,我坐在热乎乎的石凳上听得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钓鱼大叔只好扯开嗓子朝对面喊了一声:“他们不让解。”
“是不是有人跳河了,叔叔?”我平淡地问他。
“你没看见吗?他们说有个人径直走进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