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水的凉(上)
——若人
似乎没人知道我打地铺的历史足有两日了,此刻正躺在单薄的地铺上发愤着书,尽管我无比清楚这拙劣而干涩的文字,将一如既往地无人问津,写作容易,出名贼难。
我在六盘水的闽南商贸城附近的一条深巷里打地铺,地板凉如水,站在租房的五楼上俯瞰,人间更是凉如水。陪我一道打地铺的还有我三弟和我女友,在熙熙攘攘的六盘水举目无亲,就连朋友也似乎没有一个,或者说朋友恐怕是有的吧,只是非常时期不方便接见我们吧!
六盘水可以用一个字来总括,便是凉。天气的凉该是众所周知的,否则,凉都的美誉从何而来?早晨八九点,太阳还没有钻出雾霾,葱绿的行道树以及健步如飞的路人都在诠释着凉快之意。黄昏时,夕阳在高楼大厦的身后隐退,晚风吹拂粉黛眉,凉凉的微风,一枚枚浓眉大眼的女人正赶赴约定的地方,好把暮色和霓虹一道拥入怀中。
天气凉,流汗不多。城市凉,流泪甚多。我带着三弟在火车站同女友汇合,继而拖着大包小包在中午的阳光里走去,向着陌生城市的繁华地带一路走去,车水马龙,一闪而过。我在心底祈祷,希望能顺利地租到房,房价越低越好,阮囊羞涩的我之所以要滋生这种卑劣的贫穷的念头,想是无可厚非。初到一座无亲无故的城市,最大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了神秘的上帝之手,希望得到诸神庇佑,助我渡此一劫。
暮色在车水马龙的飞驰中降临,诸神之影却不曾瞥见一丝一毫,没错,我们三人被诸神抛弃了。出租房屋的白纸黑字倒是见了很多,电话也拨了无数,穿街过巷,挥汗如雨,可是得到的结果分外相似,不是房租太贵,就是索要的租金太多。我三人身上所有的钱财加在一块不足三千,这地方的租房形式大都是以年为单位,少则半年,多则无限,房屋一次性付清。若是家具齐全者,须得交押金,“押金四千……”吓得我赶紧礼貌地挂断电话。
公交站牌下,垂头丧气地坐着三个异乡人,面露倦容,茫然地在等候公交车,行李箱、手提包、塑料袋没精打采地立在他们的面前,来来往往的城市人,穿着光鲜,谈吐愉快。华灯已上。终于,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停在了他们的眼前。在他们的意识里,火车站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了,最重要的是火车站附近的旅馆价格便宜。
在火车站,我们先去开了两间房,每晚五十块。在疲累不堪的休憩中,我突然开悟,“我们怎么不先去找工作,反而先找房子呢?工作要是包吃包住的也说不定。”想到此,笼罩在三人脸上的愁云忽而消散无影。“我想去吃黄焖鸡米饭……”女友娇嗔地说。“去吧去吧,那就去吧。”我三弟在这一整天里几乎没有主动说过半句话,我深知他被后妈虐待得心理阴影庞大,险些成了名符其实的痴呆傻的陪葬品。
火车站边上的那家黄焖鸡米饭缺少火候,汤太多,辣味不够,鸡肉不够烂,炖的时间过短,这些是我的个人建议,如果我愿意向老板提起的话。“能吃的话,多吃点。”我对三弟说,“每个人要另收两块钱的饭钱。”他一边吞咽着一边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说话。末了,女友埋怨说不好吃,索性就放下了碗筷,我和三弟协力将她的剩菜统统扫光,毕竟没有浪费的习惯,“以前是我一个人吃你的剩菜剩饭,从今以后,就有两个人吃你的剩饭剩菜了。”我调侃道,瞬间三人都笑了,甜蜜而温馨的笑了。
翌日清晨,我们早早地就起了床。我们决定不再拖着大包小包去找工作,于是再付了一天的房费后,便轻装上阵,向着城市繁华的方向走去。由于我身上的现金全部用尽,只好吩咐三弟付了房费。他不懂什么叫主动,在昨天里,不论是吃饭买水,他都没有主动买过一次单,我当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相反很心疼他。这使我想起他独自在外闯荡的两年光阴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像他这么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懵懂少年,加之不善言辞的弊病,即便是开口说话也似老鼠的窃窃之声,常常使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我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少有这类人的立足之地,我虽则没有他的种种毛病,然而,沉默寡言已经使我吃了许多不必要的误解。
找工作成了我们的首要任务,租房子倒下降了一个等级,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贫穷的我们着实耗不起。在旅馆门口买了三碗糯米饭,仨人边走边吃,盛夏的朝阳已高高地挂上了苍穹,万丈金光在慢慢地升温,很快就会令人感到它的毒辣,明亮的车水马龙仍在重复昨天的行程,飞奔,飞驰。在行走的过程中,若是不经意发现了招租的广告,我和女友必定拨通上面的电话询问一番,去看房子的当儿,我叫三弟站在某棵行道树的树荫里等我们回来,因为他跟着去毫无作用,不如立在阴凉处恢复精神。
三弟听了我的吩咐后就站在了树下,我和女友横穿过宽阔的马路,来到那张写有出租信息的白纸黑字底下,电话拨通了,房价每月四百,半年起租,房东叫我们上二楼去。房东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短发,身体臃肿,眼睛很小,似乎有一束无形的强光在直射着她的眼睛。房间黯淡,白色的墙壁已被时间的蛛网调成了灰黑色,天花板上挂着的那只白炽灯是老式的,透过薄薄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正在发光的橘黄色的灯丝。两三件陈旧的家具的表面已积满厚厚的灰尘,侧屋里停放着一张狭小的床,床板上堆放着锅碗瓢盆,床的对面靠墙立着一只老旧的小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