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廷仪打记事起到如今,过的最无力的几天。
他浑身几乎被绷带缠满,右臂和左腿上都带着夹板以固定断骨,不知是不是因为额头也受了伤的缘故,眼睛也会时不时的看不清。刚醒来的前几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药是阿木莲的爷爷给他喂进去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即便醒来,脑子也不清醒。
“大哥哥,喝水。”
“大哥哥,吃药。”
“大哥哥,再添一碗粟米饭吗?”
“谢谢你,阿木莲。”顾廷仪对小丫头微笑。
小丫头就是阿木莲,她成天围着顾廷仪打转,即便顾廷仪睡着的时候,她也坐在床边,支着下巴看顾廷仪。
顾廷仪是她发现的,在离一处滩涂不远的林子里。他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奄奄一息。
阿木莲拽着自己的爷爷来把顾廷仪背回了家,跟从前发现了受伤小鸟小兔子一样,精心的照顾,期望顾廷仪快些好起来。
“大哥哥,多吃饭才能好的快。”阿木莲接了顾廷仪的碗,蹦跳着去帮他添饭了。
看着阿木莲出了门,顾廷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
阿木莲的爷爷话很少,只有阿木莲愿意跟他聊天。顾廷仪已经从阿木莲这里知道,自己醒来那天,距离自己在闾山落水,就已经过去八天了。现在他们待的地方,是彩云山附近的一个苗寨废墟,与如今的军营,隔着月亮河。
一开始顾廷仪觉得其实也不算很坏,自己虽然联系不到军营里的人,好歹可以往永州方向传递消息。然而阿木莲告诉她,月亮河发洪水之后,将这里的通往外面的路也冲坏了。如今这苗寨废墟,三面都被月亮河泛滥的洪水包围,想要出去,要么等洪水退却,要么爬上峭壁翻越彩云山。
顾廷仪醒来之后,阿木莲的爷爷曾跟他套话,想知道他是什么人。顾廷仪虽是武将,好歹也在官场打滚多年,言语十分小心。他谎称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反正头上有伤,阿木莲的爷爷并未怀疑什么。
阿木莲爷孙都是苗人,据阿木莲所说,这个苗寨废墟里还住了不少苗人。他们都是当初朝辉大军过境时,躲进彩云山避难的老弱妇孺。为免西南联军绕到后路偷袭,朝辉大军过境之处,只要发现苗人,都会集中驱赶到清平关附近看管,所有的空寨子则原地焚毁。
家破人散之恨,顾廷仪不敢小觑。他现在可是连站起来都吃力,即便这苗寨废墟里都是老弱妇孺,想要了他的命,也不是难事。
如今顾廷仪在阿木莲爷孙家里已经待了十天,也就是说,他与军营失去联系,超过了半个月。半个月时间,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死了。
顾廷仪吃完了第二碗粟米饭,阿木莲将碗筷收走,又回来陪顾廷仪说话。
“这个给你。”顾廷仪将一枚玉珠塞给了阿木莲,“拿去给你爷爷,就说是我的谢礼。”
阿木莲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玉珠,放在眼前看,珠子洁白莹润,浑圆饱满,看不见一丝瑕疵,不过珠子上面有个孔。
“这个是大哥哥送给我们的吗?”阿木莲眨巴着眼睛,“真好看。”
这是顾廷仪从锦瑟送他的那个香囊上扯下来的,这个香囊,顾廷仪一直揣在怀里,也是他落水之后唯一没有遗失的东西。也幸亏他随身只有这个香囊,阿木莲的爷爷才没怎么怀疑他的身份。
“用这个可以跟行脚商人换盐巴。”顾廷仪笑着摸了摸阿木莲的脑袋,“拿去给你爷爷吧。”
不过阿木莲不想把玉珠给爷爷,她对顾廷仪撒了个小谎,说爷爷让她保管玉珠。她用绳子将玉珠穿起来,戴在了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