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王萌萌带着一个中年女人回到办公室，不用说，这个留着干练短发、身材精瘦的中年女人就是公司曾经的二号人物，吴芳。

严小盐本来站在会客区前，她想等吴芳进来之后，主动上前握手。吴芳是公司的创业元老，又是现任合伙人，基本的礼节应该有。但是，看到吴芳倨傲的脸色之后，她改变了想法，她站在原处，并未迎上前。

王萌萌领着吴芳走到会客区，站定之后，对严小盐介绍道：“小盐姐，这位是吴芳，芳姐。”又对着吴芳介绍道：“芳姐，这位是严小盐，小盐姐。”

吴芳嗓子里发出一点类似金属刮墙时的噪音，说：“小盐姐，呵。”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尊称，甚至连鄙视都算不上，她发出的声音与反复清除粘在喉咙里浓痰的嘶哑声没什么区别。

严小盐不准备握手了，不要说握手，她现在就想让吴芳滚出她的办公室，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骂娘的话已经在喉头转了三百三十圈，只要舌根稍稍一松，马上就会喷薄而出。但是，她忍住了，她是终生合伙人，她是首席品牌官，她必须有风度，她笑了笑，说：“坐吧。”自己先坐了下来。

王萌萌嗅到了火药味，她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前任二号人物和现任二号人物之间，合伙人和终生合伙人之间，马上会有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这间办公室，已成是非之地，久留无益，走为上策，她对严小盐说：“小盐姐，我跟市场部有个会，你们先聊。”说着，对吴芳微笑一下，瞬间消失。

吴芳并不急着坐，她慢慢踱步，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东看看，西摸摸，时不时发出一声感叹。她回到了应许之地，在这里，她度过了多少时光，那些快乐的往事，忧伤的往事，如花儿一般开了又谢，谢了再开，让她感慨万千。

严小盐心里暗骂：贱人就是矫情。这间办公室重新装修过了，早已面目全非，一点昔日的影子都看不来，假惺惺怀什么旧，无旧可供贱人怀。她不说话，静静坐着。

吴芳长吁短叹，好一阵，才回到会客区，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大咧咧望着严小盐，说：“听了很多你的事迹，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语气不阴不阳，脸色不冷不热，意思不明不白。

严小盐哪里吃她这一套，当即问道：“哦，听说什么事迹了？”

“哼，呵呵呵呵。”吴芳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故意笑得很傻，傻里傻气，傻到冒烟，她毕竟不是真傻，装傻，总是违和的。

严小盐决心主动出击，问道：“你的病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已经回家休养了大半年了。”

“我没病。”吴芳决绝地回答。

严小盐忽然很同情她，每个精神病人都这么说，没有一个精神病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他们总是告诉别人“我没病”，就像刚刚吴芳回答的那样，语气、神态、声调，都和她一模一样。同情心，一旦泛滥，便一发不可收拾，严小盐诚恳地说：“不要讳疾忌医，好好治疗。”温暖和煦，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告诉你了，我没病，我没病！”吴芳重复一遍，情绪开始出现失控的迹象。

“好啊！”严小盐一拍大腿，大喊一声，吓了吴芳一跳。她接着说：“没病马上回来工作，公司明年的业绩要翻两番，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是合伙人，该担的担子必须担起来。”

吴芳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就像黑夜中划燃的一根火柴，一下子变得很亮，但也只亮了那么一下子，很快熄灭了。她装作无所谓，说：“我休假后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证明我这个假，休对了。”可以想象，装出来的无所谓，有多假。

严小盐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今天回来，跟安娜姐见过面了吗？”

吴芳马上强调：“我跟安娜姐经常见面，有时候每周都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