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四小偷
十六梁明(上)
凌晨五点过半,骤急的北风“呼棱呼棱”地掀卷起移动铁皮房二层的顶板。
徐江华被轰隆的声响震得一激灵,春秋大梦刚做到一半就提溜着衬裤爬起来。他捞起床边塑料凳子上的军大衣裹了个寒颤,踩着棉鞋一步一磕绊地趿拉到窗边,拉开塑钢窗户探身朝着房顶的方向迷迷糊糊不清不楚地瞅了两眼,吸溜着鼻涕抬手揉了揉乌青红肿的眼眶,栽着肩膀看了看还黑咕隆咚的天。
“什么狗|日的天气。”
窝进山坳里的冷风打着旋儿地刺进脊梁骨里面。
徐江华搓了搓后颈上爬了成片的鸡皮,缩着脖子把脚磕进踩得平整的棉鞋里,邋里邋遢地拧开卧室隔间的门锁,佝偻着提了提快滑下肩头的军大衣,眯缝着眼睛摸进了隔壁乌漆墨黑的工作区。
不同径向尺寸的火花塞套筒零七碎八地横了满地。徐江华抬脚踢到了个掀开盖儿没关的工具箱,一步一蹚地挪蹭到墙边儿,把盖得紧实的窗帘扯开大半,慢悠悠地拽开虚挂在电表箱上的锁头,推上了室外供电的闸门,抹了把糊进指腹老茧里的锈迹。
铁皮房外沉闷地憋出一声轰鸣。大型拆解机械在嗷嚎的北风里轻微一震,吞金噬铁的齿轮“吱嘎”地转动了半寸有余。百十来米开外的废车场大门上的灯泡灯箱这会儿才斑驳闪烁地乍然亮起,就是年久无人看顾的霓虹灯箱上“江华废车拆解厂-重型厢货汽修厂”两行字的偏旁部首无一幸免地熄了个彻底,潦草破烂地晃来闪去。
徐江华瞟了眼墙面上的钟点,快速地蹬上棉裤,拎起墙面挂钩上泞着机油污渍的防风棉帽扣在头顶,拽开工作间的破防盗门,闷头钻进了裹着土烟沙粒的旋儿风里。
废车场周遭荒芜得没什么人气。
这块山坳坳里的地皮挨不着县城挨不着市区,临近的地界也就头年双双被当成大案要案典型的坝庄齐家村还有那么点儿迎来送往的热乎劲儿,可上头翻天倒地彻查到如今,连徐江华手里头这个见风行事倒腾了小二十年的废车场都跟着短了不少一走一过大车小车的生意。
徐老板伸手捞住盘旋在头顶的破烂垃圾袋,扯开破锣嗓子骂骂咧咧地斜楞着离得挺远的那家废品回收站,扭头啐了一口刚开张的晦气。
“真他|妈|糟心,收破烂儿都收不利索,那点儿破玩意儿全他||妈||卷我院子里——”
徐江华嘴里那点儿臭烘烘的唾沫星子喷到半路,常年大敞着的铁门外忽然远远地拐了两道光束进来,锃亮地抵住了他的头顶。
徐老板眼前一花,紧退后几步才勉强没被急刹在院子当间的大型厢货卷进车底。他顺了顺胸脯朝着车牌凑近,眼前那点儿金星还没散尽就已经探着身子鞠躬迎了过去:“……老总来得挺早啊,我这才刚起。”
徐江华并不介意车上那个男人过分冷淡的垂眸回应,他臊眉耷眼地凑到车门跟前,目光跟随着他那双精致的皮鞋踩进沙地,稍微扫了一眼那件数年如一日的长款黑色风衣,笑声闷在鼻腔里:“老总慢点儿,昨天刚拆了一车废料拉走,地上全是铁屑,小心伤了鞋子。”
男人先没吭声,仔细抹平了风衣前襟上过分明显扎眼的褶皱,随即才掀起眼皮,晃动着搁在皮手套上的车钥匙,脱手扔向徐江华的瞬间,审度的视线也锋利地从他淤青肿胀的侧脸擦过去:“看来那点儿不上台面的爱好,被夫人发现得很彻底。”
“老总高抬——还管她叫夫人,说那是个母老虎都是抬举。给她点儿脸了……过段时间就离。”
徐江华双手一叩,结结实实地先把车钥匙捞进怀里,对着男人点了个头就熟门熟路地绕到厢货后头,拽下门锁搭上坡架,抽动了一下被血腥臭味刺激得发痒的鼻子,快步爬进厢货,把歪扭了前保险杠的跑车开到了废车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