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忱对言汐百般客气,不曾越矩不曾轻视,言汐听着他这声谢,垂眸笑了声,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很好!
“怎么会是你谢我,分明是你救了我,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言汐和景忱相处觉得轻松的很,倒也不怕自己满身狼狈被嫌弃!
大概,是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可他还是依旧对她规矩,所以让她感到安心,觉得倍受尊重!
“一点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景忱笑言,自认为此事真没什么,他救了一国公主,是应当应分的事,怎会敢奢求什么别的!
然而言汐却是慎重道着:“在我心里,这不是小事儿!是天大的恩情!”
她的目光炽热,看着景忱头一回有了对未来生活的光彩与足可以支撑她走下去的温暖!
景忱不知道,他以为的这点理所应当,在她灰暗冷寂的世界里,是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
景忱闻声,抬眸对视上言汐的目光,却是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下,温和有礼的道了声:
“公主言重了!”
……
“汐儿在跟谁说话,母妃怎么听着,有陌生男子的声音!”
那内殿里,郑贵人扶着冷冰冰的墙体门框步步慢走出来,身上披着单薄破旧的外衣!
小桃和言汐连忙跑过去扶着郑贵人,景忱初来乍到,不知这殿里还有旁人,而且还是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景忱不识得她是谁,也看不清容貌,只是却见可她那姿态身形,实在是形销骨立,令人初见畏之!
“母妃,这位是景公子,九哥哥身边的人,今日初次入宫,见我遇了麻烦,便好心帮了我!”
言汐先是回答着郑贵人的话,随后又与景忱介绍道:“景公子,这是我母妃,郑贵人!”
言汐对景忱越发不拘着什么了,或许是觉得景忱即便知道这个病恹恹的女人是她的母妃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嫌弃厌恶,所以言汐对景忱毫不遮掩什么!
而这果然,景忱闻声连忙跪拜问礼道:“小人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景忱行着礼数,郑贵人初见一惊,倒是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竟还会在她有生之年看到有外人肯对她行礼参拜!
她那骨瘦如柴的手微伸出去,抬手道了声:“快请起,你是九殿下身边的人,身份尊贵,自不必与我行礼!不过倒是要多谢公子今早仗义相助汐儿!多谢公子恩情!”
郑贵人道着谢,却是不敢受景忱这礼,毕竟他是言瑾瑜身边的人!
言瑾瑜是嫡皇子,和她们这样的人是天壤之别,即便是言瑾瑜身边的人,也比他们高贵许多,郑贵人实不敢承受景忱礼拜!
“娘娘客气,这不过是一点小事!无足挂齿!”
景忱轻回了声,对言汐母妃也是颇为敬重,言汐看了眼景忱,见他如此态度,不禁低头轻笑!
这也是头一回,言汐低下头不是因为自卑害怕收敛,而且因为开心羞涩……
可她没注意到,来到外面,接着昏暗的光,郑贵人已失了神采的目光中却细细打量着言汐脸上显而易见的淤伤……
言汐见彼此都不说话,便是抬头来想说些什么,却一眼撞入郑贵人的目光……
刹那,言汐心慌了许多,她没了笑意,又一次低下头来,有意遮掩道:“我没事……”
“因为什么?又是谁打你?”
郑贵人要她说清楚,这同时她只恨自己护不了言汐周全,三天两头的让她受人欺负,只是为什么,她们身份卑贱也有错吗?
言汐不愿说,哼唧着没事,郑贵人却又要小桃说,小桃不肯说来让郑贵人担心!
郑贵人便又气急的催了声,捎带着两声咳声,小桃唯恐郑贵人着急伤了身子,便将今早的事道了出来!
音落后,言汐心中觉得委屈,郑贵人更是难忍心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嘉清郡主又不往这边来,你怎的就将汤药洒在她鞋子上!你难不成出去熬药吗!”
郑贵人越是说着话音儿里越有了哭腔,实则她早知道就不该生下言汐!
当初谁都容不下她,郑贵人就该死了算了,倒也省的把言汐生出来一日一日的被别人欺辱,活的生不如死,还没个畜生体面!
言汐见郑贵人果然还是知道了,心里难受,可她哪里知道,这些日子在外熬药都是没什么事,偏偏今日碰撞了言嘉清,还被打了一顿,害得郑贵人又要为她担心!
“母妃,咱们院子小,熬药烟火味大,我怕呛着母妃才出去熬药的,这往后我不去就是了!”
言汐寻着借口,只怕郑贵人发现了端倪,可尽管如此,郑贵人也依旧不信:“到底为何出去熬药,你给母妃说清楚……”
郑贵人抓着言汐搀扶她的手腕,言语激动,不自觉手掌间有了几分力气,言汐手腕上一刹的疼痛传来,让她不禁低声吃痛了声!
郑贵人见了,只怕她受伤,连忙松了手,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郑贵人怕是方才弄痛了言汐,可她病成这样,便是方才情绪激动也使不出来多大力气,但这轻微的力度都让言汐感到疼痛,该是多么重的伤!
言汐这下觉得露出了破绽,将手背在身后遮掩着,口中道着没事!
但郑贵人却拖着一身病骨踉跄的走过去,险些摔在地上,言汐更是下意识的去扶,郑贵人顺势拉住言汐的手,将她衣袖向上撸起几寸,只借着月光看见那一道道刺目的血色划痕……
一瞬间,郑贵人心中乍疼,她身子直不起来,显得疲惫不堪的样子,面色中更是难忍痛心:
“这是怎么伤的!她们难得还在你身上划刀子吗……”
郑贵人哭着,声音发颤,心里闷疼的不能自已,可想来平日里言汐被别人欺负,也只是打一顿便罢,可是为何这手臂上还有着划伤?
这伤长短不一,手臂上一道又一道,有的结了痂,有的瞧着还渗着血,当真是看着都为她疼得慌!
可言汐怎么能说出真相,她只愿郑贵人别在问下去,也别再多想什么:
“母妃,不碍事的,这伤的不重也不疼,过两天也就好了,人家景公子也在,母妃别问了……”
“你若不说,往后你煮的药我便不吃了!”
郑贵人捎带着几分威胁之意,可实则她怎么能装作没看到不闻不问!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这辈子在宫里唯一的亲人,她怎么能不关心!
“我……”
言汐也哭了,她不愿说出来,可她知道自己母妃又多犟,只是她怎么舍得告诉她,看她为自己心疼担心!
“娘娘,娘娘求求您,您别不吃,公主都是为了您好!
公主听太医院的人说以血亲之血入药好的快些,所以才伤了自己,她是怕您知道,才在外面煨药的!
娘娘,公主为您做了这么多,不求别的,只是为了让您好起来,您可不能断了药,否则,公主岂不是白挨了刀子!”
小桃慌了,言汐不说,她却是跪在郑贵人面前,将真相说来,亦是好生祈求!
小桃声落的瞬间,郑贵人整个人差些向后倒去,只是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痛极了,那眼睛里的泪几乎一时间夺眶而出……
“母妃,没事的,只要母妃能好,每日也就那么一点点血,不碍事的!”
言汐抱着郑贵人的身子,一声声说着无所谓的话,可她越是这样遮掩安慰,郑贵人心里便越发难受……
言汐,郑贵人,小桃三人似相依为命的苦命人,此刻母女、主仆间皆是哭哭啼啼的,让人见了不免可怜她们命运悲惨!
景忱距离她们三人稍远些,只是看着这一幕,他却是总觉得和自己当初挺像的!
只不过他当初生活的环境再苦,又怎么会有宫里这般可怕冰冷,但唯独这片赤子之心,无论何地都会存在……
景忱俯身来,知道自己不该插嘴旁人私事,但他却顾不得规矩,与言汐说来:
“公主,自古这种方法便是骗人的,民间皆是不信,太医院怎会如此诓骗公主,害公主损伤玉体!小人斗胆,恳请公主切勿再行傻事!以免伤及自身安康!”
景忱懂得言汐这番无奈生存之下的孝顺,言汐这般处境,想为郑贵人医治好病痛属实困难,所以她才会信了这歪门邪道的偏方,只是这种方法,岂非太傻了!
言汐是公主啊,太医院不仅不对她重视礼待,反而拿这种虚话来骗她伤害自己,简直放肆!
言汐闻声景忱此话,只觉得又让他撞到这桩尴尬之事,言汐心里总觉得自己蠢得可笑,低着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轻声辩解了句:“我,我也只是想试一试……”
“试什么?你怎么能试这种蠢事?旁人说什么都信,平日里挨不完的打,你竟还要自己伤自己!”
郑贵人心疼她却也怨恨她蠢,一天天受人欺负,为了护着油尽灯枯的自己成日里只知道忍着!
可郑贵人说罢这声俯下身来,身子撑不住的发颤,却是难以抑制心底的痛,可她又有哪一刻不在恨自己无用,拖累着女儿在这宫里活生生的受苦!
“为了母妃我愿意这样做!”
言汐哭诉道,她只愿母妃好好的,别的她什么都不求!
是正如宫中人所言,她什么都没有,她压根就是多余的,不该出生,不该坐上这个公主的位置,她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皇族的耻辱!
可是她能做得了主吗?这些年她也想死,无数次被她人欺辱而无能为力时她都想过去死,可是她死了,母妃怎么办?
她为着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活着,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伤害自己又算什么,若郑贵人真能好,她便是把血流尽都愿意,只唯独怕母妃没了……
……
“景忱,你也不知道回来,我这一路打听过来,害得我好找!”
那伤感情景中,华云飞的声闯入进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景忱在这儿,便是先声说着!
华云飞语气里微喘,怕是一路走来累了,只是华云飞先前把药转交给景忱,景忱知道九公主言汐只有这一瓶药,便是怎么都觉得不妥,向他询问了言汐的住所,便赶紧一路打听着过来!
可谁知景忱去了这许久也不见回来,华云飞只能去找他!
不过他也是头一回来芦芊阁,之前只知道这殿名和大致位置,具体怎么走他也是打听着过来,可是皇宫之大,他一路走到这处废弃的地方,可是将他累惨了!
不过不来华云飞都不知道,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居然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原先华云飞还觉得皇宫里的宫殿再是废弃也不会如何!
可眼前这所房子,当真是长年失修,听说前朝起就没人住过,这一晃近百年废弃,真的破旧极了!
华云飞看着这处失了神,叹息这九公主和郑贵人过得也太惨了,只是想着想着,华云飞一时间也忘了来找景忱的目的!
景忱见华云飞来寻,现下也不说什么,只盯着这房子看,景忱便出口来问了句:
“华侍卫何故着急?可是殿下有事吩咐吗!”
景忱不解,可华云飞大老远追来找他,肯定有事吩咐的,华云飞闻声才回过神来,看着景忱,想起所行目的,便是说道:
“是,殿下今日晚膳需得陪皇上一起用,所以殿下想带你一起过去见见皇上!”
华云飞说罢,景忱道了声好,目光又落在言汐和郑贵人身上,倒是看她们如此凄惨的过活感同身受……
“九哥哥的事重要,你快些走吧!”
言汐不耽搁他的时间,说罢这句,言汐看着景忱那斯文有礼的身影,鼻头酸涩,将目光移开,转身来搀扶着郑贵人往殿里去!
可转过身的瞬间,她却是想着今日不巧,让他一早一晚都见到她的丑事,看到她的自卑低贱又惨淡的人生……
言汐心中感激景忱肯待她的尊重,可她自然也不愿再和他有瓜葛!
毕竟她算什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公主,却活的连个畜生都不如,怕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而景忱呢,入了重华宫,成了言瑾瑜的心腹之人,他未来前途无量,他们两个人,还是就此别过,互不相欠,再见面,也当做互不相识的好!
“九公主,娘娘,小人告退!”
他有礼的声再次传入她的耳里,言汐背对着景忱往殿里去,想象的到景忱彬彬有礼的温雅模样,只是,她不配得到他这般礼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