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宅院,李思文抬头望向哥哥李思远,默了良久,道了句“你疯了吗?”
李思远静静地看着眼前当了官后仿佛都退去了少年的那一层外衣,内心不禁有些遗憾,当官要怎么当他不知道,是不是比农民轻松他也不清楚,但能被人看得起他知道,只是猜也知道这其中的过程并不比一个种地的农民轻松,看着这人时常不归家的样子就知,大约那些读书人也是很累的。
看着弟弟皱着眉头的样子,李思远内心平静,眼神静静地望着桌面,他们相依为命了近十几年的时光,他看着他从一个毛孩子长大到如今的这般耀眼模样,这个过程有多艰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自己早已不是外人眼中的少年模样,他没了少年的激情,也没有过多的欲望,只是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以及按部就班的生活,他早就没了少年的鲜活,只留了生活的世故。
李思文看着哥哥并未作声,但眉眼却异常坚定的样子,心底不禁沉了沉,他知道哥哥这人平时万般不计较,但一旦某些事情下了决心,就极难打消。
“是因为钱吗?哥,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的月俸攒下来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李思文想着这几月的俸禄基本都是补了补之前家里欠下的陈年旧账,剩下的同僚之间交际也一直在出账,之前他一直攒下死都不想动的钱已经还了那人,所以虽然已到衙门几月,但今年他确实未攒下什么钱。
“我月俸十两,之前家里的洞都填好了,我这边也维持正常了,有空在替人抄些书,你等我两月,你应该找个更好的,不要急好吗?我们都还小”
李思远看着弟弟难得一次说了这般多话,眉眼之间也失了日常的冷静,微微摇摇头,他知道日子会好起来的,也知道弟弟做官之后生活都会有了盼头,所以他现在才能放手去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他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已经二十了,在这个年龄的其他同伴都已是两三孩子的爹,只是之前他一心只能为弟弟,现在弟弟长大了,有能力了,他应该考虑要成家为李家留后的事了。
“是有人逼你了?还是谁使手段害你了?”李思文抿嘴说着,眼底冒出一丝怒气,一时脑海的阴谋论层层不出,若不是自家那吸血的二叔一家,就是那寡妇动了手段,总归他不相信自家哥哥会主动做出这样荒唐的选择。
“你只管说,其他我解决,不要委屈自己,若我为官后仍护不住你,当这个小官又有何用?”
看着弟弟紧盯着自己的认真眼神,李思远心底暖了暖,终归是他养大了,为免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摇摇头道“你别多想,没人逼我”
“那为什么偏偏是那样的女人?”李思文瞧着哥哥不像撒谎的样子,眉头带了不解,为什么年纪大好的哥哥,为何偏偏选了那样一个大他十岁且带了个孩子的寡妇,那人他隐约有些印象,无论是女人还是孩子都有些唯唯诺诺的,怎的也想不明白他的哥哥会与这家人有了联系,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这在他看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她人很好”李思远想着之前遇到那人的景象,孩子落水后拼了命的自己去捞,不顾一切地背上孩子就往大夫那跑,跌倒了一次马上站起来再跑的场景,明明就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仿佛因着孩子产生了无数的力量,那个背影让他想到了娘亲,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年娘亲在失了爹爹后,能再努力一些,能不在灰心失意地等待死亡,能为了他们在挣扎一下,再挣扎一下,许他和思文也不必那般小的年纪就开始体会世情冷暖。
之后几次偶遇都是在那人扛着厚重的锄头在地里像男人一般劳作,那可怜的孩子就静静地在那等着,这样的场景,他在看了许多次之前他无能为力,但在弟弟能自立自理之后,再遇到时却渐渐失了那份平常心,为生活挣扎的人多的是,只是有些看到了,有些他没看到。
他自是羡慕过弟弟有过那样一般诚挚无悔相待的人,充满活力,铮铮不息,但人都是有际遇的,那种际遇不属于他,后来也不再属于思文,而是成了白云的归属,大约许多事情,人都是想不到,却不是做不到的。
之后在遇上那对母子砍柴挑水种地时,他没能忍住旁观者的姿态,只是出手帮了忙,但看见那两人死寂沉默的眼神中重新迸发了一丝对人性的希望和感激时,他的心有些触动,人非完人,没有谁的命是不苦的,就像没有人的命天生就是甜的一样,众生皆苦,他知自己有些悲观,对待一些事情也没有年少时的激情,他只想按部就班地活着,活完一辈子就算了了差事,只是他没有那甜甜蜜蜜的情爱,有的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平凡心,所以对于某些事,他不挑,但也不是谁都可,这般复杂的心态他形容不出,但在外人眼中总归有些出格了吧,想到这,李思远不禁想了想那一直出格的某个少女,如果眼前听他诉说的是那人,大约就算娶个老妇她眼中也不会出现那股世人皆一般的神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