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下着,在云暮烟眼里,却变得越发朦胧……
李天照穿过雨幕,站在窗边,看着云暮烟眼里的迷雾,很是错愕。
因为这一点都不像她。
或者说,眼前的这种柔弱模样,是他不曾以为会看到的云暮烟。
云暮烟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眼里的温热,所以没有擦拭,也没有回避李天照的注视。
“这么快回来了?”
“是啊,不算太远,你现在也猜得到我去过哪里。情况比夹缝武王殿好点,但也没多麻烦,没需要杀太多敌人……”李天照说到这里,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突然自嘲的笑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斩杀了十几个万战将,竟然在我口中变成了不太多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杀死的追击你的敌人,就不止吧?”云暮烟淡淡然的说着,想起那次山上的相遇。
“想想也确实有缘。只是,刚认识就见血。”李天照觉得,或许能理解些云暮烟的心情,因为他在北风寒雪之地的时候,其实心情也很沉重,只是没有机会软弱,也就不能去多想。把小冰雪留在这里后,他一个人又去执行了这趟任务的期间,又是独行,就有了许多时间思考。
“这几天,总会不由自主浮现在北风寒雪之地时候突围的情景,其实明明没必要这么在意。我是突围,也试过努力避免造成无谓的伤亡,奈何造化弄人,实在没有什么自责的理由。我也不是内疚自责,只是觉得,特别可悲……小冰雪曾经悲愤的问,为什么我会去。对我来说,是奉命行事,还是没有拒绝权力的命令。可背后的真相,只是为了稀有物资。”
“北风寒雪之地,幽谷冰晶,不灭印五大必要的稀有材料之一。”云暮烟竟然知道。
“我就是把剑,玄天武王的剑,还一直认为这就是自己的价值。我在北风寒雪之地时,觉得小冰雪他们很可悲,全然是北风寒雪武王的工具。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李天照已经不觉得惊奇了,就算云暮烟突然告诉他说,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的话,他也不会觉得惊奇了。
“孤行人追求的就是不想当这种工具的自由,但求能够独善其身的那么一点自由……”云暮烟这么说着,可还没说完,李天照就打断了说:“我看到城里的血了,也知道城里有多空荡。”
“是!是屠城了,但那又怎么样?为了生存而杀,本来就是生存竞争的必然!我的决定有什么错?”云暮烟的语气分明变的激烈。
“没有错,我也没说有错。只是,你为什么流泪?”
“谁流泪了!”云暮烟很在意的反问,李天照一把捧着她的脸,伸指抹去她眼角的湿润,然后轻轻问她:“难道这是看到我太欢喜而流?”
“风太冷。”云暮烟挡开李天照的手,避开他的目光,沉默有顷,没见他咄咄逼人的继续纠缠这话题了,她的情绪反而平复了许多,轻声说:“我做的没错。可是,我一直那么努力,那么坚持要挣脱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束缚!如果我的选择最终又是跳进了这样的束缚里,那多可笑?又多可悲……”
“你能撒手吗?这么多人指望着你。”李天照问的,其实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云暮烟可以无视那么多人寄予的信任和责任吗?
李天照自己呢?
他能吗?
他不想当玄天武王的剑了,很不想了,他其实也可以跳出去了,虽然不知道跳出去的未来又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能否长久的、真正的跳脱出去,但他确实可以那么做。
只是,爹娘怎么办?千杀派系的战士怎么办?乱战之地指望着他的那么多战士怎么办?寄望于他这个盟主发挥作用的三十六武王联盟又怎么办?
“自己高兴了,就对他们说,跟着我这个云首战下去就有未来;不高兴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我自己撒手脱身出去。我不能——我做不出来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你如果做的出来,凭你现在的本事,随时都能跳出去,可你会这么做吗?”云暮烟十指交错,抵在唇前,言语间没有犹豫,显然不曾考虑过丢开一切。
“我没你这么伟大,但至少也不会丢开父母妻子,所以我不可能这么做。”
“都挺傻的,宁可被辜负,不能先辜负别人。”云暮烟自嘲的笑着,深吸了口气,觉得情绪恢复了很多,然后注视着李天照,很认真的说:“李天照,也许有一天,你为了责任要对孤行人拔剑的时候,面对的会是他们的云首、我。如果有那一天,记得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也不会。”
李天照不禁哂然失笑道:“别说的那么悲壮,我才不会干那么傻的事情。除非你我都有不灭之体,否则,我才不会跟你打,那么多孤行人可以杀,我干嘛非得跟你拼命?若有了不灭之体,打就打吧,反正也不会失手把彼此打死。”
云暮烟怔了怔,忍俊不禁,目光中既有责怪他一句话毁了气氛的意思,又很高兴他一句话粉碎了沉重。
“云首一笑,迷倒千万,只是,能不能请我进屋,边喝热茶边欣赏你的美丽呢?”李天照手指背后的雨幕,苦笑说:“这天气的雨真挺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