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佐安又施了一礼,表示感谢国主聆听:“本来,铁澜江水流湍急,江面宽广,晋国若是攻打,唯有上游沛州一段江面狭窄,勉强可以渡江。然而晋国多山地,水师薄弱,而燕水师之强,天下无可匹敌。因此,多年来晋国都拿燕国无可奈何。谁知五年前,晋国出了一个惊世奇人。”
“陛下在晋国想必也有耳闻。此人名为海泓子,据说出身是个道士,因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能占星卜卦,竟一路升为国师。就是他,推算出燕国会遭遇百年不遇的奇寒,封冻的铁澜江自然不再是天堑。有了从陆地上攻入燕国的可能,太武帝才会提出要以所谓的公主交换温雪夫人一说。如此奇耻大辱,先皇焉能同意,所以晋国得到了进攻燕国的理由。”
“是吗?”慕容光咬牙,眼中泛出泪光:“当日,燕国的皇帝和皇后都自尽了,她为什么不殉国?”
“陛下!”胡佐安正色道:“屈辱地活着,比死难千百倍!陛下可知,娘娘是先皇千方百计留下的,先皇携先皇后西去,却不准娘娘死啊!”
“你!胡说!”
胡佐安眼中带了一丝怜悯:“陛下有所不知,当晋军踏过铁澜江后,燕国已无险可守。先皇曾修书一封,派人密送太武帝。太武帝看信后哈哈大笑道,现在肯献上温雪夫人?晚了!寡人要到太和宫亲自接她!把人看好,少一根汗毛,就要慕容氏全族陪葬。后面的话粗陋不堪,陛下不听也罢。但是陛下您要明白,先皇并不是宁要夫人,不要江山的。”
慕容光的左手不知不觉伸入了右边衣袖中。
“陛下可知,晋国日益壮大,一直在厉兵秣马,伺机兼并邻国。先后已有陈国、西兹等被灭。而两国皇族中的男丁,全部都被拉到街口,斩首示众!”
“可是这一次,太武帝却表现了不一般的仁慈,完全没有大开杀戒。并且从燕国的六位皇子中,挑出您来担任国主,难道,这不是娘娘的牺牲换来的吗?”
“陛下,娘娘在晋国,被封为瑾妃,忍常人不能忍之痛,行常人不能行之事!这三年间,海泓子下狱,虢矢奇被贬,晋太子失宠……”胡佐安的声音带上了哽咽:“瑾妃娘娘被称为祸国妖妃,多少晋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是在微臣心中,她是大燕国第一巾帼英雄!”
慕容光沉默不语,右手腕却早已鲜血淋漓。
“陛下,燕国经过几年的韬光养晦,国力正在恢复,可是,要与晋国抗争,还远远不够!娘娘殚精竭虑,孤军奋战至今,就是在为燕国争取强盛的时间。如今她身染重病,燕国不该施以援手吗?”
慕容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像一根木头一样呆呆地伫立了半天。终于,他的眼珠动了动,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说吧,要怎么帮。”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在背后擦了擦。
胡佐安似乎非常为难。
“胡爱卿,”慕容光已迅速平稳了心绪,面部肌肉不再僵硬。调整情绪的速度之快,令胡佐安惊叹。
“胡爱卿,你说得对,母亲确是巾帼英雄,孤一直误解,怪她不肯殉国,原来是父皇留下了她。如果没有她在晋国周旋,燕国绝不会如此安宁,更别提强国雪耻!如今她重病在身,孤该如何做?悬赏征集神医国手?”
胡佐安忽然跪下,呯呯磕头不止。
“爱卿快平身!这是干什么?”慕容光诧异不已,亲自将胡佐安扶起。
胡佐安慢慢起身。他不敢抬头看慕容光,只是盯着地面:“陛下,长乐郡主的母亲英王妃,与瑾妃娘娘,是亲姐妹吧?”
“当然了。爱卿为何提起这个?”慕容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他想了想:“你想让英王妃去探望母亲?”他点点头:“也许母亲见了姨母,病势真的会减轻。”
胡佐安苦笑。与仇敌周旋的女人,就算面目再光鲜,内心只怕也残破不堪,故土亲人,相见不如怀念。
他嚅嗫着,拿出积蓄了许久的勇气,狠下心道:“长乐郡主是英王妃的女儿,微臣是觉得,只怕让长乐郡主去探望更合适一些。毕竟郡主……郡主与瑾妃娘娘,她们是亲姨甥,面貌有五分相似,而且……而且郡主更年轻……微臣的意思是……如果郡主能趁此机会见到太武帝,就……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