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卢狱属诏狱,由太武帝直接掌管,监理者便是太武帝身边的内官。里面关押的,都是需要皇帝下诏书方能抓捕系狱的高官。
有些人进来不久又能出去,有些人却受尽剥皮抽筋之苦,攀咬一番仍然难逃惨死的下场。
还有些人,被永永远远的遗忘。
比如,前国师,海泓子。
狱卒把一碗馊饭从牢房的栅栏间推进去。这位大人,曾经深受太武帝爱重,据说最荣宠的时候,曾将他留宿宫中,抵足而眠,谁知竟也有失势下狱的一天。
牢头开始还恐怕国师大人会翻身,尚且好饭好菜地待着。然而三年过去了,皇帝不闻不问,而海泓子在昊安无亲无故,亦无人打点,狱卒们便渐渐怠慢了起来。
海泓子伸出枯瘦的手,将碗拨到身前。没有筷子,他用污黑的手抓起馊臭的饭,慢慢地塞进口中,胡乱嚼了两下,艰难地咽下。
吃了一半,饭里露出半只蟑螂。他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可就是这馊饭,一日也只得一碗,他还不想被活活饿死,只得将蟑螂捡出来,拼命逼着自己再吃些下去。
有火把的光亮照过来,伴着牢头毕恭毕敬的声音:“陈公公请,公公仔细脚下,有台阶……陈公公请这边……”
海泓子放下饭碗。牢头的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往自己这边的。听这恨不得跪舔的语气,来者莫不是监理若卢狱的陈公公?
太武帝终于想起了自己?换了别人,能得最高长官的探视,恐怕早扑上去喊冤求恩了。海泓子却没有动,只是把满脸的乱发向两边拨了一拨。
火把停在栅栏外。牢头哈着腰,一脸谄媚的笑:“陈公公,到了,这位就是犯人海泓子。”
陈公公四十多岁,身材瘦削,一脸精明。他瞟了海泓子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都退下吧。”
牢头瞟了一眼陈公公身后的人,心里直犯嘀咕。这人一直藏在斗篷里,不但用兜帽罩着头,还蒙着面纱。按理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是绝不能踏入诏狱的!
可是活到这把年纪,牢头也混成人精了。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他把火把插在墙上,再次深深行礼,仿佛没有看见蒙面人一般,默默地退下。
这里是若卢狱的最深处,只有一路长长的台阶通到上面。旁边的几个牢房都是空着的,一时间,除了三个人的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声响。而这细微的呼吸声,反衬得暗牢孤寂静谧,像被永远遗忘的孤岛。
海泓子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噗呲,噗嗤,潮水一般,拍打冲击着脆弱的神经。
他忽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哈哈哈,陈公公,竟然劳烦你亲自送我上路……哈哈哈……”
出乎海泓子的意料,陈公公并没有说话,反而往旁边让了一步,让出身后那个全身都裹在斗篷里的人。
“咱家告退。”这次轮到陈公公毕恭毕敬了。他低头哈腰,顺着牢头离去的路,慢慢退了出去。
海泓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怎么?不是来杀我的?他坐直了身子,隔着栅栏,打量面前的人。除了太武帝,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让陈公公如此谦卑。来人身形纤细,似乎是个女子……
女子!海泓子心里一跳。莫非是她?她竟有如此权势了?
来人取下面纱,摘下斗篷的兜帽,对着海泓子淡淡一笑。顿时,狭小阴暗的牢房熠熠生辉,仿佛星辰爆出璀璨的光芒。
“果然是你。”海泓子吐出一口长气:“瑾妃娘娘,别来无恙。”
瑾妃姿态优雅地上前一步:“我该叫你什么呢?国师大人?英亲王?还是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