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去,从水中捞起一缕发丝,手指摩挲片刻,又放手任它滑落。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将她扣在身边,再也不放回宫中。
虢矢奇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下令原地扎营,埋锅造饭。
虢敏德拍马上前,有些不明就里:“爹,这几天行军都十分缓慢,昨天走了四十里,今天才走了三十里。天气太热,每天在日头下蒸着,将士们都有些埋怨……”
虢矢奇看着忙碌扎营的部下:“埋怨?能从西州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可是,按这个速度,我们不可能在祭天前赶回昊安了。”
虢矢奇还是面无表情:“我们何须在祭天前赶回。”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太子一日不被赦免,我们就一日不回。”
“但是,太子这次……把陛下惹恼得厉害。爹这样拖着,只怕会火上浇油,令陛下更加恼怒,说不定又会把火撒到虢家头上。”虢敏德摇着脑袋,“其实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还年幼,爹担心太子被废黜,实在是多虑了。”
虢矢奇冷哼一声:“你懂什么!陛下对太子本就不满已久,若不是其他的皇子年纪尚小,只怕早就废黜了!如今出了这桩大事,陛下心中必定又开始摇摆不定。一旦回到昊安,我就得交出兵权,届时再无筹码在手,只能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既然这样,何不搏上一搏!陛下为了天下稳定的大局考虑,必会赦免太子。只要太子无碍,我就算被责罚降级,也在所不惜!”
虢敏德默了一瞬,黝黑的的脸膛阴云密布:“可是,万一爹爹您被问罪呢?掌管都察院的可是静安王,他恐怕不会手下留情。”
虢矢奇眼望远方:“不会。这一次大败闫文柳,平息西州叛乱,你我俱是有功之臣。只是行军拖沓而已,陛下也不能太过分,寒了将士们的心。”
“其实……”虢敏德一副犹豫再三,欲说还休的样子,“自从太子出事后,这些日子,孩儿日思夜想,总觉得,其实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不如……”虢敏德的眼神,蓦地阴狠起来,“一不做二不休!”他附在老爹耳边,如此这般了一番。
他以为老爹会勃然大怒,已经做好了被狠狠斥骂的准备。谁知虢矢奇闻言却半天没有反应,似乎充耳不闻,又似乎心不在焉。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定定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虢敏德也抬眼望去。
前方,弯弯曲曲的黄沙土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白辣辣的太阳无情地暴晒着,连空气都扭曲起来,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横亘在路间。
……
太武帝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期盼已久的孩子没了;西州叛乱虽平复,却损失了心腹爱将王伯昭;该死的虢矢奇完全掌控了军队,故意磨磨蹭蹭不肯回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里关于水患的奏章狠狠摔到地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水患蝗灾的,还管这些贱民作什么!
虢矢奇在拖,在逼,在要挟他赦免明珏那个孽障!朝臣们眼睛瞎了吗?
挟兵逼宫,这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