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安自是不知宫人私下的议论,她梳洗更衣罢,回到榻前,见祁钰依旧睡得沉沉,俊朗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没有了白日的端肃威严和调笑她时的揶揄火热,显得格外地恬静温和。
这样睡容平静对她毫不设防的皇帝,她有许多年都不曾见过;……
黄宜安不知在榻前站了多久,直到阿梅进来请示她是否安寝时,她才蓦地回过神来,看了眼依旧在榻上熟睡的祁钰,道:“挪张美人榻过来吧。”
总不能皇帝睡在榻上,她却安卧在床吧。
阿梅领命,出去吩咐宫人挪了张美人榻过来,她则拿了锦被、软枕等物,服侍黄宜安在美人榻上歇下。
灭了烛,阿梅到帘外守夜。
窗外明月朗照,疏星闪烁。
夜半时分,祁钰才悠悠转醒,睁眼看着昏暗不明的殿内,一时有些茫然,许久才想起黄宜安见他不适,主动要给他推拿之事。
原来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去过去么。
看来,皇后颇善此道。
目光一转,便落到美人榻上侧躺的身影上。
狭小的美人榻,显然睡起来不怎么舒服,睡在上面的人不时地烦躁地转个头缩个脚,睡得很不安稳。
祁钰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什么如意不如意的,只要眼前的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两人相守相伴,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
祁钰轻轻地下了榻,弯腰准备将美人榻上睡不安稳的人儿抱到床上去睡。
黄宜安睡得极浅,祁钰胳膊刚一伸到她的身下,她立刻就惊醒了,戒备之下,蓦地挺身坐起。
然后脑袋“砰”地撞到一个东西,头顶随即响起一声闷哼。
黄宜安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朝上看去,就见昏暗中祁钰一手捂住了下颌,口中嘶嘶忍痛。
“掌灯。”黄宜安连忙冲帘外吩咐道。
说话间,人已经下了美人榻,趿拉着鞋子,踮脚去看祁钰的伤势:“臣妾无状,陛下您……”
没事吧?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祁钰一把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阿梅掌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一时尴尬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好在祁钰很快便松开了黄宜安,笑道:“朕没事,你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可是当黄宜安借着烛光,看清祁钰下颌上被撞出来的那块红印时,还是十分不安地请罪道:“都怪臣妾无状,伤着了陛下。陛下快坐下,臣妾给您敷一下。”
说着,就要扬声吩咐宫人打水进来,却被祁钰拦住了。
“深更半夜,不必惊动旁人,让她去吧。”祁钰指了指阿梅。
阿梅连忙领命退了出去。
黄宜安看着阿梅离去的背影,心中复杂难明。
皇帝这是怕惊动了旁人,她撞伤他下颌的事会被传到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的耳朵里,给她招来罪责吧。
大婚之前,李太后一直在乾清宫照顾皇帝的起居,而坤宁宫的宫人也都是李太后一手调拨的,因此帝后之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到李太后的耳朵里。
黄宜安自然不惧李太后的责怪,也知道如何讨李太后的欢心,轻松躲过责罚,但是皇帝的这份难得的细心和体贴,还是让她心中大为触动。
原来早在此时,恭谨孝顺的皇帝就已经知晓自己的处境,并且对李太后起了防备之心了吗?
她一直以为,皇帝和李太后的矛盾是从张圭去世后的清算开始,在郑氏得宠之后激化,到争国本而不可调和的,却原来母子之间的罅隙早在大婚之时,或许更早些时候就已经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