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乐计议已定,便对马德亮坦言相告:“你能否给我两天时间,待我把学校的大小事务处理完毕,再申请告假,而后便可了无牵挂地跟你去了”
马德亮一听林伯乐说出“了无牵挂”四个字,登时心头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你还未成家?”
林伯乐摇摇头,长叹一声,便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悲惨境遇给马德亮说了一遍马德亮越听越感到一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想不到自己这位老友一辈子竟然过得如此惨淡,人生几大悲痛全让他给遇着了,唉,真可谓“世事难料”也
林伯乐离开之际,马德亮又把那张摘录古墓碑文的原件递给他,并对他嘱咐道:
“我在专业上早已荒废数十年,因此,刚才你所看的译文并不能够确保百分之百的真实性这是那篇碑文的原件摘录,你可以拿回去研究研究,以你现今对于古文钻研程度,定然比起我来,要高明得多了,或许我花了二十年才译出的东西,都比不上你两天时间的收获这是学术上的问题,你自然比我在行了”
林伯乐倒也不客气,赶紧收了那份原件摘录,心中暗忖:你的译文有些地方确实过于玄妙,跟现实之间差距太大,也许真是你误解了其中一部分的碑文,未必可知呢
林伯乐与马德亮挽手告别,自己独自回到了住处他其实在北京的朝阳区有一处房子,不过那房子多年空置,并且由于房子的风貌太容易令林伯乐触景生情,他往往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多年如此,他都不曾回去看过,只是定期请钟点工回去清扫一遍
回到学校自己的小屋,林伯乐立即着手对那份摘录的碑文进行破译工作多年来的实践经验让他掌握了不少关于破译古文的诀窍,那种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把那张泛黄的纸张平平整整展开在桌上,并为自己沏了一壶茶,这是他工作的习惯然后,他拿来多功能放大镜,开始对碑文中的每一个字迹认真钻研起来
林伯乐最先采用的是经常破译契形文字的“对比法”,因为但凡中国古代的文字,都多多少少具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这就好比“现代人”和“原始人”作对比一样,两种人虽然生活的时代不同,但相似之处还是有很多的林伯乐凭借自己对国学的娴熟,以及对古代文字天生敏感的嗅觉,不知道解读了多少复杂难懂的古文字,也由此揭开了多少尘封千年的往事但他很快发现,这篇形如“蝌蚪”的复杂楼兰古文,竟与汉文字存在着十分悬殊的差距,“对比法”显然破译不了
林伯乐并不因此气馁,他多年来遇到过无数的世界各类古文字,对它们的破译工作也耗费了巨大的心机,因此,以他目前的古文字积累,还有许多方法未曾施用林伯乐又想起了当年古埃及的“罗塞塔解谜传奇”,并试图寻找这段碑文的不同之处,他怀疑古墓中的楼兰文字会不会像古埃及罗塞塔石碑上的文字一样,采用了几种不同的字体呢?
很遗憾,这种方法也未见成效通过林伯乐细致入微的观察,他惊异地发现,这段复杂的古楼兰文字乃是同一种字体,根本不存在什么“世俗文字”或者当时民间流行的“草写体”破译工作陷入了僵局,林伯乐喝完一壶茶,抽掉了半包烟,依旧没有任何进展他又在心里面责怪自己太过自信,当初为何不问一下马德亮是用什么方法破译这段文字的?此刻他手里紧紧攥着马德亮的名片,考虑着是否打个电话过去“请教”一下,然而他很快在心中打消了这个念头:马德亮多年未曾涉足考古事业,而自己则是呕心沥血,不知在这方面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怎么到头来连一个“业余爱好者”也比不上呢?他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把这段楼兰古文破译出来,也不枉他毕生所学
林伯乐一旦投入工作,往往都是废寝忘食,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埋头一坐,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下来他仍旧不离不弃,反复研究,墙上挂钟的指针转得飞快,眨眼之间,只听见外面传来了尖锐地鸡鸣,很快地,天就亮了烟灰缸早就塞得满满当当,茶壶里的黄色液体也已经见了底,林伯乐把头埋在桌上,心情陷入了烦乱一本稿纸被他画得面目全非,却始终没能够找到确切的办法他想到马德亮为了破译这段古文字,整整花了二十多年,自己就算满腹经纶,各方面专业知识远马德亮,但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天时间就把古文字破译出来?
眼下,他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不得不暂时放下案头的工作,走到厕所匆匆洗漱了一番他在学校申请告假,立即获得了批准,原因不外乎他已经多年未曾请假,校方时常担忧他的健康状况,主动为他办理告假手续,往往都遭到了林伯乐的拒绝他的生活除了工作,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值得耗费精力的地方了他对于学术研究的执着态度,也获得了学生们崇高的敬意,他深居简出的生活作风,也曾不止一次受到上级领导的高度赞扬但是种种铺天盖地的荣誉之下,却没有一个人懂得他心中的孤独和失落,他时常在梦里看到鄯善卓尔的音容笑貌,那是他此生最爱的人啊,不管是死是活,只要上天能够让他再见她一面,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大小事务处理完毕,林伯乐回到自己的小屋,高度的疲倦一时间令他头晕目眩,他不得不躺在床上,逼迫着自己睡了几个小时傍晚时分,他再度醒来,又开始把满腔热情投入到了废寝忘食的工作中去
这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间的木门,随着“吱嘎”一声尖叫,徐徐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缓步走近林伯乐,并且用一种充满关切的口吻说道:
“林教授,快吃点儿东西”
林伯乐抬头一看,正是自己最为得意的一个弟子章程,一个与马德亮拥有诸多相似之处的年轻人,他对于这份考古事业的热爱,竟不亚于林伯乐
林伯乐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接过饭盒,对自己的学生说道:
“我此次深入疆腹地的荒漠,不知要遭遇什么样的危险处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咱们投身考古事业,光靠纸上谈兵可不行,必定要身临险境,通过实践不断地丰富自己的经验你还年轻,不可操之过急,以后若有机会,也不能错过”
寥寥数语,章程深感教诲,他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对林伯乐回道:
“恩师的教诲学生自当铭记在心,只是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恩师此次行动能够带上我,一来可以给恩师当当助手;二来也好丰富我自身的经验”
对于章程的请求,林伯乐胸中一紧,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李颜,同样是一个充满朝气和求知欲的热血青年,却永远把灵魂留在了浩瀚无垠的沙漠之中林伯乐想到此处,当下剑眉紧皱,严肃道:
“不是我不肯带你去,而是此次行动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考古,却是我与一个故友为了完成共同的心愿我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去凶险难料,实在不能把你带上你既然热爱这项事业,就应该有足够的耐心,终将有一天,你会得到充足的机遇,且不必一时心急”
章程虽然满腔热情,但恩师有自己的苦衷,他也不便强求,只得笑笑:
“呵呵,您快吃饭,身体垮了还怎么行动?”
林伯乐会心一笑,端起饭盒便吃了起来章程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突然留意到了桌上那张摘录的碑文,不免惊喜道:
“恩师昨夜废寝忘食,莫非就是为了破译这篇古文?能否让学生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