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亮纵然意志力坚强,但这“断腿之痛”,岂是人类能够忍受得了的?当下痛苦嚎叫,惨呼声把整个洞穴都填塞得满满当当
蝙蝠群闻见马德亮杀猪般惨嚎,自是为慌乱,尽其所能挥动翅膀,拖拽着硕大的水晶棺,飞行的度又徒然增加了一倍
林伯乐没有坐过飞机,那个年代飞机还没有普遍,仅有国家领导人和一些权贵能够乘坐飞机,但林伯乐十分清楚,他们眼下贴附于这个紫水晶棺,基本上跟飞机飞行没有多大的区别那个年代的飞机度今非昔比
鄯善卓尔用双脚勾住那些紫色的细丝,腾出两只手来,总算把受伤的马德亮拉扯到了棺材之上,并且立即撕下一大块布条,把他那血肉模糊的断腿紧紧裹缠起来林伯乐望着这一切,看见鄯善卓尔那么温柔地安慰马德亮,突然生出一个愚蠢至极的想法:若受伤的人是我,那该多好啊?
旋即之间又悔悟过来:唉——我可不想下半生成为一名残疾
鄯善卓尔紧紧抱住马德亮,双手温柔地抚摸着他那张由于极度疼痛而变得苍白不堪的脸庞马德亮此时已经安静下来,尽管断腿的疼痛依然没有减轻,但以他坚强不屈的意志力,是很容易适应一切逆境的只不过当他意识到自己断了条腿之后,表情之中充满了一种十分凄凉而迷惘的神色
也许他已经在为自己的下半生而伤心失落了不过世界上的事情本就是相当残酷无情的,没有什么人力可以战胜那种注定的命运,马德亮是一个虔诚的“宿命论者”,虽然他所从事的工作乃是与科学有关,但他仍旧把这种观点奉若神明
三人尽量抓稳,各自呆愣着想些心事,林伯乐虽然双腿仍旧悬在半空,但他却把两只手肘扣住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充分固定了自己的身体,唯恐脚下漆黑一片的水中再度蹿出那只可怖的“食人鳝鱼”不过当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刺眼的白光之时,林伯乐这才把胸中的焦虑完全打破了
一开始,遥远的洞穴深处依稀出现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令众人眼睛生疼紧接着,随着拖拽着他们的蝙蝠群继续扑腾,那个小小的光点迅扩大,再扩大,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光球在他们看来正是那样
那儿正是洞穴的出口林伯乐激动万分,甚至连眼泪都掉了出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之境,时隔一天一夜,总算重见天日,此刻他突然变成了另一种心境:一种感恩之心
蝙蝠是一种夜行生物,遥遥望见前方刺目的白光,立即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不动这时候,突然从洞口处传来一阵铺天盖地“嗡嗡”之声,紧接着,就看见一层黄色的“流沙”在空中迅靠近而来
“那是沙蝇快跳下去”鄯善卓尔突然大吼一声,不待林伯乐反应过来,就拽着断腿的马德亮,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并奋力朝着洞口游去
林伯乐看在眼里,出发之前就听彭博士讲过,“沙蝇”这种生物虽然形态跟“苍蝇”差不多,但它们个头大,数量多,尾部具有大黄蜂那样的毒刺,当它们成群结队的出现时,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尽量避开它们,因为一旦被它们当做袭击的对象,就决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唯独黑翼蝙蝠是它们的天敌
林伯乐想到这儿,便把心一横,也跟着跳入水中落水前的一刹那,只见那片黄澄澄的“沙蝇”好像受到了什么吸引,纷纷朝着自己的天敌“黑翼蝙蝠”扑腾而来,好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英勇赴死一样
林伯乐蹿入水中,只感到冰凉刺骨,待他的脑袋冒出水面之后,便拼了命地划动手脚,逆水而行鄯善卓尔正艰难地拖拽着受伤的马德亮,在离林伯乐不远处的前方拼尽力气林伯乐见此情形,也顾不得多想,急忙靠过去帮忙与鄯善卓尔一同拖住受伤的马德亮,迅游离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
一出洞穴,展现在三人面前的即是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众人满以为他们已经脱离了沙漠,正在另一处神秘的所在然而遥远的山头,一个个高耸的“沙山”却又一次把他们扯回现实:原来这儿竟是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绿洲
洞穴对面正是一座长满荒草的高山其实那山并不算得太高,而水流的源头,正是从山底的缝隙流出来,在绿影斑驳之间汇聚成了一条不大的湖泊,便纷纷涌入他们出来的这个低矮洞穴之中
“这大概是孔雀河的一个地下分支——”林伯乐暗想道
待他们好不容易靠近岸边,爬上铺满沙石的绿影之下,这才松了口气三人瘫倒在地,沉默了半晌
短暂的休憩之后,林伯乐方才恢复知觉,和鄯善卓尔检查了马德亮的状况,猛然发现对方已然气若游丝,整整一张脸变得极度惨白虽然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刚才浸泡在水中,又加上眼下再度置身沙海,气温骤然上升,如果不得得到及时的医治,极可能丧了性命
鄯善卓尔一脸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突然转面对林伯乐说:
“我爬到高处去查看一下地形,看看附近是否有村庄或者城镇,考古队应该朝着孔雀河的方向去了——”
林伯乐点头道:“不妨让我去,你留下来照顾德亮”说完便站起来,朝着绿洲尽头的一座沙包走去林伯乐心情沉重,一方面为了马德亮的伤势担忧,另一方面,又因鄯善卓尔对自己漠然的态度感到懊丧不过他还是坚定了信念:必须把他们活着带出去
随着他离开绿洲,灼热的日光便再度令他窒息起来林伯乐不得不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只留得贴身的衣物,又从外套撕下一块布条,像阿拉伯人那样,把自己的脑袋好好包裹起来,以防灼热的阳光弄伤皮肤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让林伯乐终身难忘他凭借自己的投影辨认了方向,不过放眼望去,遥远无边的“沙海”不禁让他产生了一些恐慌的情绪他转回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鄯善卓尔,按照原定的考古路线,此时考古队应该朝北方去了而孔雀河流域的途中,有一个名叫“沙侬”的小镇,他们必须找到那里,一方面替马德亮找到医生;另一方面,顺便打听考古队的下落
然后便是穿行在烈日与沙海之下,踏上未知的“征途”他们没有骆驼,也没有携带水源的工具,临走时只得把衣服打湿,以便保持短时间的恒温
不过他们仍旧小觑了灼热的沙漠之威力,湿漉漉的衣服很快被暴晒干燥,他们身体的水分也在极短的时间消耗殆尽他们沿着北方前行了半日,终于抵不住那种身心焦灼的痛苦,无奈之下,又准备回去补充水源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眼前浩瀚无垠的沙海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干裂的嘴唇甚至淌出鲜血,他们只感到体力不支,神情渐渐恍惚
首先是背着马德亮的林伯乐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倒在了沙堆里鄯善卓尔本来想把他们拉起来继续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力气,顷刻间也瘫倒在灼热的沙粒上
“我们也许都会死在这儿了——”
林伯乐用干裂的嘴唇嗫嚅道
“嗯——”鄯善卓尔没有多余的话语,但她神色黯然,沉默中已经认定了死亡将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林伯乐突然紧张起来,临死之前,他猛地鼓足全部的勇气,对身旁的鄯善卓尔低语道:
“其实——我一直爱着你——”
“嗯——”
林伯乐不期望鄯善卓尔同样爱他,唯独说出了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挚爱意,他已心满意足那是一个爱情被禁锢的年代然而在浩渺无人的沙漠之中,他最终得以吐露了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