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年辛亥,蓟门城。
旬休,元敬本想在军营里躺着休息,萧六把他拉起来说去城中转转也好过在军营里发霉。
刚出门,二人就看到一辆似曾相识的枣红色帷幔的精美马车停在军营门前。车帘掀开,露出女子脸容:粉白如荷瓣的脸颊,一脸笑意地望着他,目如横波,荡漾着浓浓情意,凌云髻插了一枚红宝步摇,龙眼大的东海珍珠晃晃悠悠垂在脸侧,显得愈发灵动调皮,一身红衣衬的她如冬日火焰一般。
认出她的一瞬间,他又惊又喜,又悲又叹。他不想让她来,她还是瞒着他跑来陪自己。前日他还感叹人生漫漫孤独前行,今日她便来了。突然想到自己不知几天没刮胡子没洗澡,形象糟糕,他转过身来想稍微收拾一下。
衣领不知道正不正?袖子似乎有些脏…….还没整理结束,她就蹦蹦跳跳到自己面前,拉住他的手,“元敬哥哥,我们回家吧。”
元敬有些疑惑,蓟门,有家吗?
二人坐上马车,空间狭小。元敬久住军中,条件艰苦沐浴不便,身上的汗味一下就遮住了鹅梨帐中香,月姣咳嗽了两声,元敬尴尬道:“熏到你了,抱歉。”然后打开车窗。
月姣笑着摇摇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马车刚入城不久,就停了下来。是一个清幽的四合院,院中有井,回廊上缀着茂密的紫藤花。
萧六给他主子洗了头发,仔细沐浴。
沐浴完毕后,月姣让他躺在榻子上,帮忙把他的长发一点一点铺散开来,在火炉旁烘烤。他自小体热贪凉,觉得自己身强力壮,烘干头发是多此一举,月姣板起脸:“仔细湿头发遇冷气,得了头风!老了口歪眼斜流口水!”
元敬噗嗤笑了出来,温顺任她摆弄。火炉很暖,她的手也很暖。
收拾完后走出堂屋,看到院里已经架起两张桌子。
一桌是剑心剑灵他们的,一桌是夫妻二人的。
上面摆满了鲁系菜肴,中间是博山酥锅,周围是一圈菜品,有博山豆腐箱、德州扒鸡、滑炒里脊丝、汤爆双脆、煎饼,一坛兰陵酒。
阿松又胖了回来,脸上肉太多,一笑看不见眼睛:“姑爷,你尝尝看阿松的手艺地道不?”
元敬品了一口酥锅里的排骨,笑道:“很地道,若你不说,我真以为是博山本地人的手艺。”
看着井井有条,温馨有加的院子,他举起一杯酒,“夫人辛苦了。”
月姣举杯,“我也只是来了四五天,想着你轮休住着舒服些,就赁了个小院。”二人对饮,讲了很多若水的事,言笑晏晏,小院子里欢声笑语。
用膳完毕,二人来到书房,月姣静静看着他,似乎在说,几月不见,你为何如此颓唐,发生了什么事。
元敬简单讲了他来蓟州的所见所闻,当讲到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屠杀,自己站在城墙上握着刀却不能为他们而战时,有些哽咽。
月姣握住他的手:“两国和谈,若能开了马市,鞑靼人可卖牲畜赚钱,就不再总想着入关抢劫了,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言官们已经行动了,以庚戍之变防御不利攻击严党,杨继盛死劾严嵩奸相误国。圣上心意难测,杨继盛虽然被打了板子,但奏折被圣上搁置,想必是已经起了疑心在暗中调查。如今杨继盛还在昭狱里,牢狱肮脏,伤口腐烂,没有大夫,他就用碎瓷片刮骨疗伤,一些同乡友人正为他奔走。希望此战早日结束,生灵少遭涂炭。”
元敬叹道:“文死谏,武死战。赵子龙当年刮骨疗毒,还是名医华佗在侧,下棋分散注意力,这文臣杨继盛比那三国赵子龙还要英勇。元敬自愧不如。”
月姣扮做襄平,白日跟随他出入军营,晚上则在小院休息。
元敬总觉得边关荒凉,日子艰苦,比不上蓬莱,更比不上京城,且作为边关重镇,战事频繁。他不安心,劝她回去,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