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年,春,蓟门城。
戚继光因守边功劳,升为左都督。
一品夫人生辰,自是蓟州的盛事。蓟州官眷齐坐一堂,甚至连附近昌平、保定等郡县的的贵妇人都赶来贺寿,各色礼物如流水一般送来,可说对堆金砌玉,富贵满堂。
她穿着正红色朝服,珍珠为扣,微微一动,便是浑身珠玉璀璨生光,富贵无极,坐在众人艳羡目光的中央。
并非她有心炫耀,只是依着规矩,一品夫人正式场合必须穿戴什么物品,一件首饰都不许少。她素来行事低调,也并不想大张旗鼓办寿宴,但是官眷交际是必须的。
恭维之词不绝于耳,她却只是淡淡的微笑,若是金玉能解忧愁那就好了。
“哟,这个珠翠满头的美夫人是谁呢?”
王瑛闻声望去,不敢相信,激动道,“宜兰姐姐?”
那个慈善的贵夫人笑吟吟地走来,宜兰素来温柔,即使上了年纪,浑身也散发着粉色珍珠一般淡淡荧光,连鱼尾纹也那么亲和,身边跟着她的儿女。
宜兰笑着吟道:“绣屏金翡翠,锦帐玉芙蓉。人生福寿古难逢。”
王瑛笑对宜兰,“我倒最喜欢唐寅的《题画》那一句,谁叩荆扉惊鹤梦,月明千里故人来。”
二人有快五年没见了,双手相握,十分激动。
宴席散后,二人回到内室,宜兰对元敬、继美、安国赞不绝口:“你的夫君甚是细心,和安国一起将我接来。安国虽说是继子,但是提前找了我的陪嫁丫头杜若打听了我的喜好、习惯,知道我对羊毛过敏,一路上就是棉被、暖炉。”
远嫁他乡是孤独的,又跟着他东南抗倭,北边抗虏,住过杭州、舟山、新河、南京、蓟门。频繁的搬家。有缘如青韵、裴夫人那样的朋友并不多。几经战乱,连陪嫁家仆也折损了些,像剑灵、剑雨也都生子,新的一代来了,再认新面孔还有些难。
成为一品夫人后,又有各路官眷巴结,形形色色,虚虚实实,弯弯绕绕,真情假意让她烦不胜烦。
金钱权势可以买来酒肉朋友,却难换真心。
宜兰的到来,就更加可贵,不惑之年,再次拥有了童年的快乐,二人如当年闺阁少女一般,同食同寝,每天夜里,都是嗅着宜兰身上的杜若花香,她才安心睡去。
不用担心一句话该说不该说,一件事该做不该做,一件衣服首饰是否符合场合,在宜兰姐姐面前,她可以放肆的做自己。宜兰觉得过了,也只会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脑袋,目光却是极尽温柔宠溺。
九龙山里,徐宜兰采了许多野花,取下一根丝带,高低错落扎成一束。
王瑛收下谢她,“宜兰姐姐审美果然不凡,零碎的野花也被打理的如此好。”
宜兰温柔道,“你若是没远嫁他乡,我们两个就可以一直一起了。天天给你扎一束。”
王瑛突然泪水盈眸,将泪水沉在宜兰的肩膀里。她知道不假,岂止能每天一束鲜花,在她身边,她也不至于吃那么多的苦。
感受到肩膀的温热潮湿,宜兰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呵呵,回去给你蒸鸭脯去。你最喜欢吃了。在外多年怕是吃不到吧。”
宜兰本是哄她,但却更让她疑惑,她千里远嫁,撇下和睦的家庭,友善的朋友,是图什么?值得吗?
夜里,元敬带了上好的官燕来给她喝。
宜兰知道给她做爱吃的,元敬却只顾着给她调理身子,从没问过她爱吃的东西。
她没来由生气:“在君眼中,女子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