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蜀江回来后,璟煜没有再于夜间在宁浥尘宫中久留。纵然他富有天下所有,若不得她的真心,竟生出几分亦是枉然之意。他明白,她不愿,也不再强逼。
而这一次,他从暗线口中听闻到的情报,已不再是她与元伽的瓜葛,反而与璟垣纠缠不清,共谋篡反,似将有所大动。
近些时日宫中格外平静,往日里勤政殿周边宫娥们不慎打碎了个勺子,做事不合主子心意被训斥,都没有发生。一切井然有序,严谨地可怕。
璟煜这一晚终于召了宁浥尘,只让她陪伴在侧,而自己照旧批阅着奏则。
宁浥尘只静静研墨,亦或红袖添香。今日,不止璟煜岸上的熏炉燃点着,殿中的所有炉子,她都点了一遍,香气便弥漫了整个勤政殿。
璟煜闻到这气味,青铜熏炉散发的袅袅淡烟中,夹杂着一缕清冽冰凉,恍如冬日里的第一片雪花不经意地落入脖颈间,让人为之一颤,随后这凉意便化为乌有。
璟煜搁笔道:“若是累了,便停下来歇歇。”
“不累,皇上忙到现在都不言累,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宁浥尘说着,又唤了侍从换了新的茶来。
璟煜眉目淡淡的,眼神也发散着,他也不看着宁浥尘:“案牍之劳形,也不若心志之苦。凝美人,你这段时间劳心劳力,才是真正的辛苦啊。”
宁浥尘心中明镜一般知道璟煜说的是什么,她只是装作毫不知情,浅笑道:“我这段时间清闲得很,无所事事,并不辛苦,皇上过忧了。”
“无所事事?刚和元伽消停了些,这便又与湘王搅和在一起了?这些日子,你没少往湘王府跑吧,凝美人?”璟煜神色阴厉,站起了身逼近宁浥尘,他一把捏住了她的脸,侵占之欲如同那日在船舱中一般,只是今日他眼底,还有不可触逆之火:“你是否仗着朕对你不同寻常的宠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底线?”
宁浥尘眼中依然没有兴起丝毫波澜,只是大大方方地迎合着他的目光:“皇上有何证据呢?”
璟煜冷冷道:“宣威远大将军进来。”
邹仁泽在侍者的传唤声中轩然进殿,他单膝下跪向璟煜请安:“臣,拜见皇上。”
璟煜松开宁浥尘,宁浥尘不去管被他捏红的下巴,迈下九层台阶,同邹仁泽一齐跪在他身前。邹仁泽戏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抹细微的阴笑。
璟煜道:“邹卿,便由你来说吧。”
邹仁泽道了声是,命人把外头的两人传了进来。一个是宁浥尘宫里的宫女,一个是湘王府中的随从。
“回禀皇上,近日宫墙外都有一辆行迹可疑的马车出没,经彻查,才发现竟是湘王的马车。原本湘王便经常出入皇宫,倒也没什么。只是近日凝美人宫里的两个丫鬟总是绕一大圈到一间无人居住的宫里,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一个宫女,一个随从。而湘王真正带入宫中的随从,就少了一个。这个随从,便刚好能补上湘王那边的空缺。”他的得意之色已满得从眼中溢出,将头转向宁浥尘,继续道:“这也就是前两日的事情。这两天,只怕凝美人你,和湘王,为了找那两个人都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吧。谁能想到,这两人,都在本将的手中!”
而那两人,听闻邹仁泽一番陈述后便跪拜不起,口中反反复复求着皇上饶命。
“凝美人,你还有何话好说?”璟煜直直望着她,言语间虽平静,可闻之胆寒,他实则已经怒了。
而宁浥尘只是神色从容,不急不缓地道:“那么我这样大费周章地去见湘王,所为何事呢?”
邹仁泽微微一仰头,示意那两个被押进来的认证说话。那宫女便壮了壮胆子,怯生生道:“娘娘,事已至此,您还是向皇上认了吧,兴许皇上念在旧情,就宽恕您与湘王私会一事了……”
“私会?”宁浥尘一拧眉头,随后笑了:“你是说,我与湘王情投意合,私相授受?”
另一个随从也发话了:“娘娘,您就认了吧。王爷一向好美色,在您进宫之前他和您便已相识,若不是皇上执意将您纳为后妃,您便是湘王府中的人了……”
宁浥尘听明白了。她原先还想着,邹仁泽这个老狐狸会以何种方式出场呢,原是这样一出一箭双雕的好戏,实在是妙啊。他虽未背叛与璟垣的同盟,可觊觎皇上的女人这个罪名压下来,即便日后他新任王位,也难服众。对于宁浥尘,红颜祸水,群臣更是不会放过她了。一个为了女人而弑兄夺位的新王,如何能得到群臣的支持信任呢。
“凝美人,这才是你推三阻四,至今不愿侍寝的原因吧。”璟煜的眉间,似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辩解?”
宁浥尘摇摇头:“我出宫与湘王会面是不假,私通这一罪名却不敢认。皇上,预备降何罪于我呢。”
璟煜的手放在面前的宣纸上,紧紧握成拳,将手下的纸捏得皱巴巴的:“来人!把她先带下去!”
无人应声。
璟煜忽觉身体有些不适,并无痛楚,但周身的气力仿佛流沙般缓缓漏空了。他靠在了桌上,将头转向那只还在焚烧着的熏炉:“这香?”
邹仁泽见状,没有得到璟煜的赦免便起了身道:“皇上,今夜宫外也有辆马车。闻着今日殿中所用之香与往日不同,一定是被凝美人动了手脚。大约是这两人察觉到事迹即将败露,想要双双远走高飞吧。此刻,马车已被拿下。这个女人,魅惑皇族,意图对皇上不利,断断是留不得了。来人!”
在他的一声呼喝之下,百余号银甲戎装的将士便冲入了勤政殿,一字排成四排,人人手握兵器,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