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天五儿回屋洗漱的时候,正撞见焦顺从晴雯床上起身,忙停住了脚步,低眉顺眼的不敢去看。
这时玉钏从外面端了水进来,先瞪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晴雯,这才上前伺候焦顺更衣洗漱。
晴雯缩在被子里,一直等到三人都离开之后,才闷不做声的坐起来穿衣服。
“咦?”
突然她从被子里摸出一件古怪的亵衣,略一琢磨,便嫌弃的团成团,狠狠丢到了对面玉钏的床上。
等她收拾妥当出了西厢,刚走进堂屋,就听徐氏问吩咐道:“去叫大爷过来用饭,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来旺抬眼看了看妻子,嚼着馒头口齿不清的道:“你又闹什么?他说了要晚些再搬出去,自然有他的算计,你只把房子弄好了备着就是,何苦……”
徐氏立刻把脸一板,叉腰道:“他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我还不兴跟他商量商量了?”
来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头碎碎念的嘀咕什么‘母凭子贵、仗势欺人’。
等焦顺从东厢赶过来,徐氏立刻换了笑模样,一面招呼儿子落座,一面吩咐五儿赶紧盛饭,又亲自递上了一双筷子。
“娘。”
焦顺接过那筷子,无奈道:“有什么您就说,平白闹这阵仗,我心里头慌得很。”
“也没别的事儿。”
徐氏笑道:“就是咱家那宅子估计入冬前就能盖好,冬天再采买采买家具,明年开春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这……”
焦顺迟疑道:“我不是让他们精工细作,不要赶工的吗?”
“是精工细作没错!”
徐氏忙解释:“你如今管着工部,谁敢在这上面糊弄事儿?只是营造司的人为了巴结咱们家,又特意增派了人手,这一来自然是又好又快——再说这大观园才修了不到一年功夫,咱们那二进的宅子还能花多少时间?”
啧~
焦顺才刚开发了赵姨娘和探春的母女线,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一听说要搬出去本能的就有些抗拒。
可他那些理由是断然不能明说的。
徐氏见儿子不说话,便自顾自的畅想起来:“等到了那边儿,我把晴雯也给你,再另聘几个小的调教——到时候单给你准备了一间外书房,你在家办公也就不怕被人打搅。”
“再有……咱们住在这里,那些想求你办事的人,连门都不好找,就找着了也未必敢进来送礼。”
“娘。”
焦顺终于找到了个反驳的理由:“咱也不指着这个过日子,何况我的情况我爹也是知道的,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哪敢学别人胡乱贪赃枉法?”
说着,求助的望向了对面的父亲。
来旺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孩子好容易熬出来,可不敢贪小便宜坏了前程。”
啪~
徐氏把个帕子拍在丈夫肩头,没好气的呵斥道:“快把你那油嘴擦擦,都快喷出来了!我难道是那没分寸的?顺哥儿既在官场,那些迎来送往的事情总少不了,难道咱们只管往外搭,就不兴回回本了?”
顿了顿,又指着东屋道:“再说他干爹也急等着新娘子过门呢,恰巧明年史家姑娘就及笄了,到时候咱们要还是寄人篱下的,又怎好替他张罗亲事?”
这一番唱念做打下来,来旺立刻偃旗息鼓。
焦顺也只能服软:“是是是,您老人家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您说什么时候搬,咱们就什么时候搬好了。”
徐氏这才又换了笑模样,连连给儿子碗里夹菜。
等用过早饭,父子两个便同车赶奔工部。
到了衙门里,焦顺原想先补个回笼觉,再起来处置公务的,不想短短两天内,工读生们就弄出了几份制服草图,派代表给焦顺送了来。
当着学生代表的面,焦顺总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只能抖擞精神,把那几分草图仔细品评了一番。
总的来说,能看出这些草图都是用了心的,只是离着焦顺的要求还有很大的距离。
具体来说,这些设计虽然不乏独到之处,但整体过于保守,和时下的军装、书生袍,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了,这年头太过激进超前,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所以焦顺提出了具体的改进要求,希望能在整体保守的基础上,尽量在局部尝试一些夺人耳目的设计。
送走了学生代表,焦顺的睡意也消去大半,便干脆开始处置这两天积累下来的公务,结果才翻到第二封,就是甘肃庆州府请求罢免《勤工助学》的公文。
理由是庆州境内,本就没有几个官办工坊,今年开春好容易才凑出十来个工读生,这脱产读了小半年,把工坊的差事都给耽误了。
偏那匠师压根不懂教书育人的道理,教了半年也不知道在教什么,完全是劳民伤财百无一用。
啧~
这反对意见是越来越频繁了。
焦顺仔细看了一遍,见没什么新鲜的,就吩咐属吏归档存案。
比起京城来,各地推行工部新政的效率,明显要慢了许多,故此直到今年入夏以来,各地的抗议和负面反馈才集中爆发出来。
庆州府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而对这些常见的问题,焦顺也早就按照先期反馈,做出了相应的针对性调整——譬如庆州府这样工业基础薄弱的地方,不再单设工读蒙学,而是集中到省府去办,工读生和匠师也是宁缺毋滥。
这些调整都会由今年新派出的推广工作组,进行督促引导矫正。
而且早在去年年底,他就已经和上面沟通过了,所以这样带有对抗情绪的公文,并不会影响新政的推行——当然了,这样的负面反馈一旦多了,肯定会影响新政的风评就是了。
也正因此,直隶周边的新政更要做到尽善尽美。
毕竟大多数人总会倾向于眼见为实,见到京城里推行新政一切顺利,自然会觉得外面状况频出,都是因为地方官府推广不利的缘故。
而等到京城里的工读生培养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尝试着派遣到地方围吏。
到那时,才算是到了大肆推行新政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