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顺只得撇下赵、刘二人,跟着那书办赶奔苏侍郎办公的所在。
途径院内,就见徐大宝、赵九斤和那些高鼻梁的乌西人,正围着一只木桶和一个油篓品头论足。
看来今儿讨论的是容器问题。
等到了苏侍郎的值房里,就见这位胡须花白老者,正在一份公文上勾画圈点。
焦顺上前见礼时,他也不曾抬头,只是开口道:“今儿找你过来,一是为了了解蒙学的情况,二来后日里内阁牵头,六部、督察院、鸿胪寺、通政司、还有新成立的海关总署,准备针对赔款如何分配,开一个联席会议。”
“你虽不用列席,但要随时在外面备询,并遵照尚书大人的指示,与其它衙门的人进行联络商讨——前后大约要四五天,你记得提前铺排铺排,莫误了衙门里的公事。”
不用说,这次专门带自己过去,肯定是为了煤油和煤油灯的事儿。
而瞧这各部委合议的架势,朝廷和西夷对于战争赔款一事,也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
其实在身毒被夏国打败,对于乌西人来说损失并不大,毕竟失去的也只是身毒东北部一隅。
但这件事情造成的连锁反应,却让西夷有些难以招架——泰西的宿敌趁机发难,身毒境内反叛势力也有抬头,再加上对东亚的贸易全面停摆,所造成的巨额经济损失,也由不得他们不向夏国低头。
当然了,焦顺提出的将战争赔偿化为补贴的办法,也是他们愿意就坡下驴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
焦顺一面恭声领命,一面却忍不住有些纳闷。
这回各部委合议赔款的配额问题,旁的部门也还罢了,多多少少都与这事儿有些关系,可六部当中的刑部去凑什么热闹?
难道是要建立国际刑警组织?
这时苏侍郎挑眉瞥了焦顺一眼,似是瞧出了他心下的疑惑,又开口道:“你这回去了主要负责联络的,就是督察院和刑部,尽量同他们商量出一套稳妥办法,把这惠民之举落到实处,免得这补贴全都贴补进狗肚子里去!”
啧
这就有点麻烦了,刑部那边儿倒还好说,督察院可是科道言官的大本营,对焦顺这种幸进之人最是抵触不过了,看来届时免不得又要有一番勾心斗角。
正暗暗叫苦,苏侍郎又问起了蒙学的情况。
焦顺捡着重要的一五一十的说了,苏侍郎初时仍在公文上勾画,后来渐渐停了笔,边听边捋着胡须沉吟不已。
等到焦顺的叙述告一段落,苏侍郎立刻颔首道:“工读生三字倒也贴切,不过这工读工读的,工在前读在后,首要还是多学些工坊里能用到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你自己理会就好,这话出了门老夫可不认!”
“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焦顺陪笑道:“所以多那几个匠师的要求,反比学堂里的塾师还要高一些。”
“你这让学…让工读生投票,淘汰不合格匠师的做法,虽然有些不合礼数,倒也是避免尸餐素位的好法子。”苏侍郎说着,忍不住叹气道:“若能行的话,老夫倒想真想将其推行天下,只可惜……”
说到半截,他就大摇其头,显然也知道这事儿断无可能。
这匠师毕竟不知正经的塾师,用这法子还勉强说的过去,若用在正经的学堂之上,只怕那些老学究就要跳出来,誓死捍卫‘尊师重道’的传统了。
沉默半晌,他又示意道:“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
其实已经禀报差不多了,但他既然让继续往下说,焦顺也好搜肠刮肚的找词。
“再就是……等这一批工读生毕业的时候,下官准备择优留下一些,由工部大匠们专门领着,负责改进相关的工艺流程。”
说到这里,焦顺忽又想起了旁的,忙道:“我听说西夷有什么专利法,由官府明文规定:自己发明的东西别人要用,都要交一部分钱出来,借此鼓励那些能工巧匠、才学智士尽心钻研。”
苏侍郎沉吟半晌,点头道:“这法子确有可取之处,不过万不能操之过急——你先拟个条陈呈上来,容部里议一议再说。”
这是该有流程,焦顺自然只能恭声应命。
他只盼着这事儿能早日落实,届时也不用再去寻什么财路了,同刘长有合作搞些发明出来,然后等着坐收渔利即可。
眼见焦顺再无别话,苏侍郎又嘱咐道:“你入职也有些日子了,不用总把眼界拘束在杂工所那一亩三分地上,衙门里各处的事物,都要熟悉一下才好。”
只这一句,焦顺就知道自己升任司务厅主事的事情妥了——苏侍郎这分明是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提前熟悉工部的整体情况,免得升官后无所适从。
当下喜不自禁的应了,又在苏侍郎的示意下,躬身退出了值房。
而目送焦顺消失在门外后,苏侍郎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当初他对焦顺入职工部意见最大,但这半年多下来,焦顺为官清廉洁身自好,既有大局观又能埋首实事,为朝廷分忧的同时,也盘活了杂工所下辖的工坊——已经推行‘勤工助学’的工坊,产量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提升。
单论能力眼界,工部上下能与其比肩的,只怕不出五指之数!
刚从他反倒成了衙门里衙门里最支持焦顺的人。
可惜焦顺这出身……
依照时下的风气,只怕终究难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