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理工大爷虽然严厉守旧,戴上老花镜后,更有一种择善固执的老学究气质,不像一大部分——比如我身边大多数刚刚有了孙子辈的下一代后宠上聊长辈们那样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溺爱纵容隔辈人,无论孩子做了什么错事,都不会责怪——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啊!
但是看见自己比流氓强不了多少的被卡在了几乎报废的桑塔纳车底,“背朝黄土面朝”的外孙子时,还是很触动心弦的——颤抖着右手,慢慢摘下眼镜,心疼的俯视着年轻人,语带“关心”:
“自己起来。”——漠然地道……
“我要是能起来就不找你们了!”年轻人露出来的下半身“哀鸣”着,脑袋和上半身还在车底下,声音闷闷的。
“啊!”
修理工大爷仿佛刚刚明白过来,发出了一声惊呼——为自己刚才的冷漠与无情感到愧疚,把眼镜盒放到了兜里,“热心”的道:
“这点事都搞不定你就别出来丢人了!”
“你个臭老……”——话未完,大爷用力的踹了年轻人一脚,疼得他直蹬腿,虽然本能的想用手捂住,但是被车压住,伸不开手。
“对长辈话注意点!”“铁血”大爷无视外孙子的哀鸣,厉声教训着他,丝毫不带感情色彩——旭日初升,一身深蓝色立正笔挺衣服的大爷,站在黄土弥漫的坡道上,对着身旁黑色桑塔纳下面仿佛恐怖片一般,只露出半个身子还在不断抖动的双腿数落教者,十分诡异……
“呃……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有些于心不忍,悄声问着马哥,“咱们是不是过去劝一劝,帮一把……”
“你别想跑!”马哥义正言辞地吼道,脸上带着癫狂之色,“快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有了来钱路了,你还想跑!搬着梯子上——没门!”步步紧逼,在见着“孔方兄”之前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给——马上给,”我心虚地着,“不过这个钱数嘛,可以再讨论讨论的……”
“不行,一厘都别想让!”,马哥如同饥饿了多日的狮子发现了肥美的兔子一般,瞪大双眼,张着血盆大口,吓得我只想后退,“少废话,赶紧给钱——嗷!”
就在我还在为自己的钱包与马哥虎口夺食,搏命相向的时候,另一边“战场”上似乎迎来了转机:年轻人投降了.。
“姥爷,我求您了,快把我就出来吧——我都要憋死了……”
“这么一会就憋死了?那你以后还怎么干活?”大爷嗤之以鼻,“我当年做学徒的时候,一整都在车底下忙活——连吃饭都是躺在下面,就着机油吃;我这么努力,夏满身都是痱子,那我师傅还总用扳手打我训我呢!——生在和谐社会,你就知足吧!”
“是是是,对对对——你老厉害,不光技术好,人品好,性格好,还受人尊敬;跟您老人家比,我就是个垃圾,被社会主义新农村拯救的废物……”
“那倒不至于——不过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别总想些离经叛道、违法乱纪、道德沦丧的东西……”
“好好好,”年轻人意识到姥爷又要长篇大论起来,自己却已经受不了了——在这下面既憋又闷让他发狂,赶忙着好话打断,“我错了还不行吗?”
“哪错了?”大爷不依不饶。
“哪都错了!”年轻人已经带着哭腔了,向我们也开始求援,“马哥你就别光顾着要钱了,救命啊;还有胖哥,人命关了,还纠结那十几二十的干什么啊!”
“你给我钱啊?”我和马哥异口同声地咆哮着,互不相让。
“算了,这回就这样吧——以后不许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了,下不为例!”
“别了,快放我出来!”年轻人有些耐不住了——要我我早就疯了,开始拼命地晃动着全身,敲击车身发出巨响,“放我出去!”——让我想起了五指山下的猴子,除了不如猴子之外,其他都差不多……
“子挺狂,看来还没待够——不管他了,我们走!”着就要走。
“我求您了还不行嘛!”发泄完了,年轻人终于冷静了,“真主在上,贫道知错了,求佛祖收了神通吧,阿门……”
“我来帮你吧!”我终于看不下去了,回身就要过去——“谢谢!”年轻人激动地带着哭腔。
“鬼,你那里跑!”马哥如同一把台钳一般,一把紧紧攥住了我的右手,筋骨皮肉发出骇饶巨响,疼得我差点摔倒在地——和年轻人一样,不得动弹。
“你要是不给钱,哪也别想走!”
“喏!”我抬起了右手手机里的支付界面,“一分没差,都过去了……”——我望着他握着我的铁手,示意他松开。
“等会,我先确认一下!”马哥严肃地看着手机,确认无误之后,比川剧还快的变了脸,满面笑容的松开了我,“好了,你可以玩去了!”
“先救人啊!”
……
终于在我马哥和大爷的联合救援下:我和马哥抬起了笨重的车头,大爷下去拉扯。终于把一脸油灰,满身黄土,原始人一般的年轻人拽了出来——躺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着。
“你们真是人啊……”年轻人用衣袖捂住双眼,带着哭腔,无助的念叨着。
“什么?”
“我是你们真是好人——好人还不行吗?”
唉,“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逼疯了——活该?
在我交了“保命钱”之后,马哥明显痛快了许多,手上的活计也愈加迅速,没多久就用牵引绳把桑塔纳和皮卡连在了一起,和大爷坐在皮卡车上,还带着泪痕——土灰色的脸上有几道露出本色的“河流”,年轻人坐在桑塔纳上。两车均打开了报警灯,冲我告别后,向着镇上的修理部开回去了。
“没事去镇上修理部找我们啊!”
“好的!”
下回去绝对不带钱——手机也不带!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骑上自行车,向着车站归去——因为这里已经离得不远了,再加上自己折腾了这么久,不仅运动量达到了,还搞得运动服上连汗带尘土,粘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急切需要冲个澡,整理一下个人卫生,所以虽然很疲惫,但是叫上却毫不放松,甚至比之前出门时还要用力的蹬着踏板,试图早一点回到车站,千万别洗着洗着就被检查的撞上了——不仅免不了一顿通报批评,搞不好还要被“清理门户”,撵回老家:
“儿子,你咋回来了?”
“被劝退了……”
“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