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心姐后,继续打扫完车站。时钟指针显示已经十点过半了。总不能一直干等着领导视察,打电话催促更不像话了——又不是迟到的外卖。我和老秦按照平日里的工作习惯,我上楼写工作笔记(安保结束后虽然取缔了不少无用的繁琐工作,也留下了不少同样无用的工作),老秦检查车站内外包括铁路沿线轨道的状况。
虽然我早已练就了不需要参考以前(王大爷留下)的范本进行“创作”的能力,可以直接对几乎一层不变的无聊日常进行合理编撰,但是却一个字都不想动。盯着和我的大脑一样空白的笔记本,无言以对,只有右手不安分的乱动,转动着手里的黑色中性笔。记得学生时代还十分羡慕那些转笔转出花样的大佬,尤其在做题冥思苦想时,被条条框框限制住活动的我们所压抑不住的青春活力只能发泄在最简单的行动中。这种耍帅的技术每次都会引起周围其他同样无聊的同学的惊叹与模仿求教,然而东施效颦的我却总是遭到老师和前排帮我以捡各种姿势飞出去的笔的同学的白眼与训斥。现在的我同样愚笨,还是只会最简单的:靠右手拇指和中指的力度像打响指一样来让笔环绕拇指(有时候可以转到手背)进行螺旋式转动——如果没有人制止的话,最终不是手累了,就是笔坏了,一般的结果都是后者……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逐渐飘远的思绪。以为是领导来了,我一激灵站起身,离开办公桌,赶紧奔着楼下跑去——发现是老秦开门进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一下子泄了气。
手里捧着几个大袋子,看起来刚从商店归来的老秦,用膝盖顶开大门,右脚抵住,侧身挤进了大厅。一抬眼正看见无精打采地趴在二楼栏杆上的我,抬着下巴招呼我道:“别傻看着了,下来帮忙!”
“什么啊?”我打着哈欠问道。
“你下来就知道了!”
“不用下去我也知道——是给一会来的领导准备的东西吧?没想到老亲你个浓眉大眼的也……”
“别那么多废话了,知道了就赶紧下来!”老秦不悦道,手里捧着重物的他似乎对于我的插科打诨并不感兴趣——要不是距离远,估计老秦就要往我脸上砸了……
其实老秦并没买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就是两条中华烟,一罐铁观音(包装上是这么写的),还有几样反季的新鲜水果:荔枝、山竹、芒果、葡萄。张姨的超市并没有这些东西,都是刚才老秦亲自到镇子上的商店买的。
说是帮忙,我也就能擦擦桌子、洗洗水果、烧壶热水,其余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都是老秦做的。
“这样应该行了吧……你看着怎么样?”像挑剔的雕塑家检查新作品一样,老秦几乎趴在餐桌上,冲着被他赶到几米之外,通过远景观察的我询问桌上招待品摆放的情况如何。
“行了——这回真的行了!”本就耐性不足的我,实在受不了连续十几分钟站在原地就为了类似“再往左两厘米可以吗?”这种类似小学生排队的幼稚问题,又不好发火——知道老秦做这些他本人也不喜欢的事情都是为了我——只能摊开双手,无奈地垂头,带着哭腔回答道。
“是吗?我怎么感觉不行——还得打乱重做一遍!”
“您可别再鼓捣了……别的水果倒没事,再洗一遍葡萄就要称汁儿了!”
进入艺术家常有的无我状态的老秦根本不理睬我,眼带癫狂,面目狰狞,嘴里嘀嘀咕咕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利器——头发要是在长点就可以劈门狂笑了|(《闪灵》)……就在他用手掌大小的小剪子精心修剪葡萄根茎顶端的木茬时,门外传来了汽车驶来的声音,不止一辆的样子。
出得门去,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来得正是我们等待了许久的领导。一辆崭新的大众帕萨特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黑色光芒,后面跟着辆稍显古旧朴素的银灰色捷达,两车一前一后沿着坡路缓缓下行而来,在车站门口的广场上并排停好(心姐的桑塔纳暂时送回了书店,顺带一提,小黑也被心姐带走了——只用了一袋猫粮……)。本来在门前台阶下立正站好的老秦悄悄扯了一下我的衣角,吩咐我跟着他走到了帕萨特车旁,紧闭的与车体一色的墨黑隔热膜,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紧张的我也不敢东张西望,只好畏畏缩缩地低头看着脚下。司机先我们一步下车——一位年纪与我差不多没穿制服看起来并不好惹的半大小伙子——从后面绕到了副驾驶座位,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驱赶着我们,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我还是跟着老秦识趣地向后侧身让路,冷眼观看他的表演——
“局长,咱们到了!”平时争强斗狠,谁也不服的年轻司机恭敬地哈着腰,轻手轻脚的半开车门——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冲里面殷勤一笑,用十分谄媚的声音说道。
“唷,这么快就到了?”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吐字有些黏牙慵懒,“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刚过。”
“啊?都十一点了?咱们不是九点就出发了吗?怎么花了怎么久?”声音明显的愠怒起来。
早已做好准备的司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不是为了等后车嘛。这个破地方这么偏,还没有卫星地图——我倒是认得路,曾经也送过其他检查团的来过,但是后车的司机就不行了,我只能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后车还不是跟上了……我也不敢开得太快。而且我看您睡……”
“我怎么了?”
“没怎么,舟车劳顿的,您辛苦了!”
司机适时地闭上嘴——不愧是给大领导开车的,着实聪明——绷着脸,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车门。扶着领导慢慢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