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五六点钟,北方小城的天才将将暗下来,好像有人在太阳上蒙了一层黑纱。下午两三点钟的酷热已经褪去,上夜的微风刚刚吹起,带来了些清爽与凉气。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布满了黄土和碎石。我们一行人走在路上,踩得咯吱咯吱的。
巴特尔把小苏放跑了,说着“他会去看着羊群”的之后,我们就向着书店走去:心姐和老秦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还有些微醺的巴特尔,我和小晴走在中间。
“好像西天取经啊,”不知道小晴一直在想些什么,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取经是师徒四人,我们五个怎么分配角色?”闲着没事,我也顺着小晴的话聊下去。
“看站位啊:最前面的是唐僧和孙悟空。”小晴开始分配任务。
“我是猴哥?”心姐回着头意外的说道。
“不对,你是师父——只有你能管住猴哥。”小晴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发誓看到老秦一脸无奈地回了头,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可把我憋笑憋坏了——小晴其实你也能降住老秦……
“我们两个是沙僧和八戒……”小晴继续说道。
“STOP!导演,我要求重新分配角色。”刚刚还嘲笑老秦的我也郁闷地举起手,表示抗议。
把吐着舌头的苏格兰牧羊犬“小苏”(闹海)安顿在一旁,我和小晴悄悄的走到了王大爷身边——因为他老人家听力不好,所以只能是“悄悄”的。
估计是刚出院回来,满头银发的王大爷依然穿着我们上次去医院看到的板板整整的薄衬衫、旧西裤,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布满皱纹的双手垂在膝盖,佝偻着瘦弱的身子,静静的看着眼前当年亲手立下的刻着老伴名字,擦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墓碑前摆着的铜香炉上插着三根细香,传说这香能将生者所思所想带给阴间的亲人。缕缕香烟飘起又散落,不知王大爷都传了些什么话语。
我和小晴一人对着墓碑恭敬地三鞠躬后,王大爷这才注意我们,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一双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述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和小晴都微笑着回应王大爷,和大爷提着嗓子问候了几句,也不只是看出来了还是真的听到了我的话,王大爷笑着直点头。
“那就不打扰您了——小晴你会哑语?”本来准备不再打扰老人的时间,我喊着小晴就要离开,突然发现小晴正用手比划着和王大爷“交谈”了起来。
今天是五号,镇上大集的日子,每个月逢“五”——五号、十五号、二十五号是大集。心姐早早的和张姨、刘婶去了镇上,碰见卖茴香的挺便宜,又买了几斤羊肉,带回来中午包饺子吃。
因为是中午休息时间,老秦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开始剁肉馅;小晴和心姐带上围裙,一起择菜;本来怕我病没好,不想让我干活,但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和面的活交给了我。
本来我是想剁肉馅的,但是老秦既然不会和面,哈哈。
“把你能耐坏了,面揉好还要’醒‘一会呢,你要不快点这饺子就吃不上了快和面!”
心姐对我得瑟的样子看不下去,出声呵斥我道。我只好快马加鞭加快速度。
我从小就喜欢吃带馅的:什么包子、饺子、馄饨、馅饼、韭菜盒子、煎饼果子——这个好像不算。
“看你的身材就知道是个吃货!”
小晴也吐槽道。
其实我和面也不是多熟练。小的时候家里人也多,每次包饺子包子馄饨之类的时候,父母和姥姥姥爷四个人就足够了,基本用不着我上手,顶多就剥蒜,捣蒜,做蒜酱。
后来老人走了,剩下三口之家,而且住得比较近的和母亲最好的二姨也经常会来看我们,偶尔也会带上我的表姐。二姨知道我家里不宽裕,总会买些东西来,然后和母亲去外面逛逛街散散心,下午回来一起做饭用餐。如果碰上包饺子的时候,父母两个人本就足以应付包馅的事情,二姨也会跟着一起忙。
去年二姨也离开了我们,实在是太突然,从发现得病到去世,仅过了一个月……对我们的打击都相当大,尤其是一向情感脆弱的母亲;原来几乎天天都会见面的亲人,就这么没了……加之年纪也大了,父母的身体更不及以前。我们家的食量也大(主要是我)做得多,包馅的时候总会腰酸背痛的。我刚毕业的时候没找到工作,就在家开始跟着学做饭,先是切菜剁馅,靠力气还是有的;又学包饺子,包的虽然不好但一般不漏;后来就开始学着和面,技术不好力气来凑……
“怎么了?”
正在桌前择菜的小晴看着在旁边揉面的我情绪有点低落,轻声问道。
“没事。”
我摇了摇头,安慰了一下有点担心我的小晴,低头继续卖力的揉起了面团。
“对了,小胖,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去张姐家?”
心姐突然问我。
“哎呀,还真是……”
最近也不知道都忙些啥,一直没去张姨家。
“你这孩子,总不去,张姨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心姐叹口气,数落我道。
“都怪我,我来之后,哥哥一直都跟在我身边。”
小晴愧疚地为我开脱,又有些好奇的继续问道:
“但是也就是三四天的事,张姨家里不是一直有人吗?为啥急着要你去啊?”
“啊,小晴不知道,也不怪你。主要是张姐孩子刚走不久,看见小胖就想起孩子了,总不去心里当然想啊。”
心姐解释道。
“那张姨孩子去哪了?工作还是上学?”
屋子内所有人都沉默,只能听见老秦在厨房里剁馅的声音……
敏感的小晴从我们的表情中读出了问题,忙捂住了嘴。
“好!”
在我的强行带动下,空旷的仅有的十几位观众的学校大礼堂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舞台上,戏剧社的前辈们穿着像儿童剧一般滑稽可笑的服装,脸上勉强挤出丝笑容,庄重的向台下已经起身离开的观众们鞠躬道谢后,有些颓唐的反身下了舞台。
无视被“囚”来的观众的白眼,我向后台走去。
在这本就炎热的仲夏,激烈的演出结束后,穿着戏服的大家都汗如雨下,但是还没来得及脱下衣服,大家就自动站好了一排,低着头,听着坐在大家面前的“导演”发号施令——怎么办,不想进去了……
“看什么呢,快进来!”
******,一脸严肃的看着就让人厌烦的恶心帅小白脸就是高我一年级大二的新任社长,手里拿着皱巴巴的剧本卷成的筒状,正襟危坐。
他正批评大家,看我正犹豫,就先把我喊了进来。我只好撇撇嘴,站在了排尾。
“继续刚才说的:这个部分要求的是从头跳到尾,要的是激情、力量!力量懂不懂?你们蹦了两下就没电了,死兔子似的谁愿意看?……还有你,倒下的时候要的是反应、速度,你倒的软趴趴的,能有什么看头……”
虽然被训的很多都是大二甚至大三的前辈,但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还有许多被外表迷惑的全程花痴脸的学姐——毕竟社团的经费几乎都是这个新任部长家里出的,学校给的那点经费道具都配不齐。这些奇怪的衣服也是他买的,不得不说他这个审美……
我悄悄地躲在几位学长的后面,妄图逃过一劫,不过我也知道是徒劳的,一米九几的身高加上一百九十多斤的体重,扔在哪里都很碍眼。在同龄人还在享受免费票价或者半价时,我就被要求全票了。曾经还为躲车票,被母亲要求半蹲着走路,因为长得太快,过了没多久就被发现,终结了六岁的我为期两年的逃票生涯……上学的时候也总被叫起来答题:在高中以前我还是对答如流的,直到中考得瑟失利,进了人生下坡路的高中,成了众矢之的的大傻子……
“……你想什么呢?”
一声沙哑的怒吼,把我拉回到现实,我一愣,抬头发现大家都幸灾乐祸的看着我,而社长则像黑猩猩一样手舞足蹈的冲我发难——我貌似错过了什么。
“社长,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