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周围其他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对我恶言相向差一点拳脚相加的行为的不满,不管阅览室中还是自习室门口的读者、工作人员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怨愤,也许还有迁怒之嫌,但是在一向认为眼见为实、即使断章取义也懒于了解更为复杂的事实真相的人类本性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不符合社会标准的怪异之举的我既为异端,爱抱团的人类团结一致对我冷眼相待也是应该的,毕竟从结果上来看,膀大腰圆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的我辱骂并威胁动手吓走了“无辜”的人,我也没办法和每个人解释一番。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到这些人脆弱的神经,我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在几个“嫉恶如仇”的人的监视下,看着脚下裂纹密布石板地面,缓步离开了二楼。
本来想直接背包离开这里,但转念一想,又不愿就此离开,主要是没有下一步的目标,回小城又疲于应付心姐等人的询问。没做好打算的我,索性把书本收好,重新存入了储物柜。最后抬头瞧了一眼二楼的金属围栏,左侧几个学生捧着书背诵单词,右边不远处站着同样年纪的年轻人,有的在大声打着电话,有的在抽烟闲聊。望着这一如平常的混乱景象,我摇了摇头,离开了所谓的图书馆。
走出门外,望着门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我躲避开靠近小影家饭店的方向,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多云的日子里,几乎看不见一丝阳光,深秋午后萧瑟的寒风,席卷着道旁树木的枯叶,吹打在行人的身上,尤其是身躯庞大的我。虽然随着日期接近这一年的尾声,天气愈加寒冷,今天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强降温了。但是路上行人如织的状况并没有改变,休息日的周六午间,路上挤满了出外游玩的人,毕竟是辛劳了一周的奖赏,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孤独地窝在家里,尤其对于阖家欢乐的家庭和亲密无间的情侣来说,周末的欢聚和约会是苦短人生中难得的幸事,没有人愿意错过。看着路上一对对、一家家令悲戚的寒冷秋日都温暖起来的欢乐笑脸,我感受到温暖慰藉的同时,心底不禁酸楚苦涩——我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为了不让自己伤感的情绪传染到其他人,我加快步伐,穿过了人群,向着图书馆背后的公园赶去。
公园依山而建。说是山,其实就是个高一些的土包,顶多算的上是丘陵起伏地带,没什么名气的地方,出了本地几乎没人知道,但是在大部分地区都处于平原的本市,这也是一处不错的游玩景点:地处市内中心地区,没有强行建造各种旨在忽悠游客掏钱的人工景点,没有任何收售门票的地点,可以随意游览,而且山地绿化以及各种公共设施的保养维护做的也非常好。尽管和市内其他公园相比,少了许多娱乐设施,也见不到笼中山上的野生动物,不过来此锻炼身体、放松心情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而且对我这个在四周望不到外界的山区城市长大,习惯了走几步就要上坡下坡,登高望远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让我能够抒发思乡之情的好去处。尽管我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已经慢慢习惯了小城生活节奏,而且通过现代科技可以随时与家人联系,并不怎么知道乡愁滋味,反倒像是个情窦初开敏感多疑的悲情少年……
曾经来过这里几次的我,对于路线很熟悉。今天驾车来图书馆的路上还特意在心中计算过一遍,至于理由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是自己一个人,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吧,就算从山顶上掉下来也没人会在乎……
沿着与之前设定好的路线反向走着,躲避情侣如云的甜腻空间,绕过爷爷奶奶锻炼身体的轻松平道,给领着小孩子出来游玩一门心思扑在其身上没有余裕真正放松的夫妻让开道路,我按照从小在山区行走的本能,攀上路边高高的石砌墙,在身后为了制止顽童效仿而言辞不善的中伤我的大人们的呼喊下,被脚下碎石木块绊得磕磕碰碰的我,几乎是四肢落地,蹒跚着向山顶爬去。
因为是已经开发的差不多的山地公园,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猛兽袭击或毒虫啃噬,反倒在各处明显是天然平缓土台上见到了不少打太极拳、练套路剑法,吹拉弹唱戏曲歌曲、打扑克玩游戏、闲坐聊天的人。面对这些和我一样“不走寻常路”,沿着土道发现多处怡人场所,富有探索精神的游人,我不禁赞叹鲁迅先生诚不欺我,果然是“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好在自己最近并没有停下锻炼身体,在未经彻底开发的路况复杂的山间土路上行走时,并没有踉跄倒地或半途而废。但毕竟是和平地上跑步不同,遇到一些相对陡峭的坡路时,我不仅要保证自己脚踏实地,还要抵抗地心引力对我这个胖子极其不友好的巨大阻挠,所以不得不中途找地方休息一下。起初我还有些犹豫,担心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其他人的清闲幽静,后来发现这些位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年轻人,对有人和他们一样独辟蹊径的行动感同身受的表示理解——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敢于且有毅力独自攀登坎坷艰险的山路都值得认可——并且和我注意的一样,萍水相逢的我们都不希望破坏这份维系在宁静与悠然之上的缘分,大家都惬意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谁也不去打扰议论别人无伤大雅的爱好,互相之间几乎没有过交流。除了一位吹萨克斯的老大爷,因为没办法跟上音乐播放器里《小苹果》的节奏,总是慢上两拍——好像二重奏似的——而羞赧汗颜,放下了乐器,关掉播放器,冲我愧疚地笑笑。在旁边平整的石头上坐着休息的我,在安静聆听的同时也在望着山坡树木上冷清的枯枝,并没有感到任何不便之处。为了安抚这位和我一样敏感的老人,我礼貌地点头微笑后,装作不经意的起身,离开了这个可能是老爷子仅有的可以随心演奏喜爱乐器的自由所在。
紧了紧身上在秋意渐浓的阴冷日子里略显单薄的衣服,踩着残枝败叶铺展后松软的土路,经过十几处自在活动的游人停留的平台,我走到了有阶梯铺设的上山正路。不过由于天寒气冷,越往高处走温度越低,而且山上地区失去了浓密树林的庇佑,凛冽的寒风在枯木林中抽打出凄厉的尖啸,刮到身上,像刀子一样锐利,对小孩子和老年人的身体不好,所以高处上来的人要比下面少许多。即便有许多希求“浪漫”的情侣爱人认为“高处不胜寒”更隐秘也更有魅力,大多也都在半道途中找一处没什么人的凉亭、广场,在长椅、石凳上休息,或依偎着互诉衷肠,或开黑玩游戏了。
下午五点多钟,正是单位下班,学校放学的时间。黄昏时分,血红的余晖洒在热闹的街道上。初春的北方城市,乍暖还寒时节,路上穿着还比较暖和的行人都快步行进着,向着早点回到温暖舒适的家中,放松紧张劳碌了一天的身子。
我混迹在人群里,尽量隐藏自己,毫不放松的瞄着前方不远处,裹挟着郑浩的那群小混混。因为那几个头上花花绿绿的家伙毫不在意路上其他人深恶痛绝的目光,嘴里说着污言秽语,脏话连篇,大喊大叫;身子摇摇晃晃,举止鲁莽,恨不得在路上横着走。还不时大笑着,没轻没重的用力拍着畏畏缩缩的跟着他们的郑浩。
我跟在后面恨不得马上冲上去,但是顾忌路上人太多,我们还穿着校服,现在冲上去势必会发生冲突——既影响学校的声誉更解决不了问题。看他们没有太过欺负弟弟,我也忍了下来。继续跟着,试图明白他们要去哪里。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天彻底昏暗了下来,路灯缓缓亮起,路上急冲冲行进的越来越少,添了许多出来闲逛,游玩的人,整个城市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我跟着他们穿过了几条大街,走过了几处路口,来到了城内繁华所在,以几处大型商场为中心,集商店、小吃、游戏厅等各种娱乐设施的步行街。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正常这个时间早已经在家吃完晚饭了。好在父母给我打过电话:晚上要晚些回来,不用等他们。这样我也不用纠结是否要编个理由,晚点回去。
我跟着他们路过一处烧烤摊,见他们停下,我也只好躲在旁边一个老阿姨看着的奶亭,阿姨看着我穿着校服,拎着书包一副刚放学的学生摸样,这么晚了还在这闲逛,怀疑地看着我。
“你们学校不是放学了吗?”阿姨疑惑地问道。
“阿姨,您知道我是哪个学校的?”
“我妹妹孩子就是你们学校的,不是说你们那是城里管理最严格,升学率最高最好的学校吗,怎么今天刚开学就都像小流氓似的,到处转也不回家……”阿姨皱着眉,数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