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枯萎的杂草,沿着踏出的土路小径,走出十几米远,来到了二层洋楼的背面——或者该说这里才是正面,对于平时送货(书)来的工作人员来说,平时直接把车停到这里卸货,省去了不少时间,可以多干几趟活,挣钱养家、养自己。
书店仓库位于洋楼的背面,一处独立的小木屋,从构造和材质来看,与书店正楼截然不同,明显是后期建造的,这点和旁边的车库不一样。据说是领导东窗事发之前建造好准备拿来装钱用的……
小木屋差不多五十平大小,原本也是白色,后来被心姐改成了蓝色——一如初春晴朗苍穹,盛夏浩瀚汪洋的那种蔚蓝,和左边与正对着的雪白墙壁的建筑物形成鲜明对比,仿佛“白天蓝云”的错位组合。因为本来就是作为仓库建造的(预想装载的东西与现在是天差地别),所以并没有窗户,只有一处用以进出的铁门,现在也被换成了轻便的木门,并且为了通风,在两侧的木墙上各开了一个直径十厘米圆形通风孔,配上窗户,好像潜水艇一般,不过因为太过低矮,仍然照射不到阳光,而且容易受潮,对于储存书籍不算是比较理想的地方,但是对于没有太多货物的小城书店,这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进行其他的装修。
我来到仓库门前,把这一大串响了一路不嫌累的钥匙拿到面前。抽出最后四把竞争者:其中两把是古旧的黄铜质地,一把崭新发光的合金钥匙,剩下的一把看上去好像是汽车钥匙——张叔是认真的吗?还是因为没带老花镜看不清楚?我开始怀疑这四位选手的身份了,真的是进过重重考验试炼,检查后挑选出来的吗?不禁担心万一这四把里没有真正的要是我该怎么办了:不会要全都试用一遍吧,那未免也太麻烦了,张叔用那么多时间检查的意义又有何在?——相比于到我这样的情况时许多人都会这么担心的吧……
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再耽误一会,老秦都要从草原回来了。我定下心神,先从对于木门上的老式挂锁来说,看起来最有希望的两把黄铜钥匙开始……
第一把不对——虽然能插进去,但是转不起来。要是有铁丝、螺丝刀之类的东西,我倒是可以尝试从视频里学来的方式,撬一下,想一想还是算了。不是因为工具不全,或难易度的问题,而是事情的性质,即便是得到主人允许,撬门和用钥匙开门也是两种天差地别的做法,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即使事后不会受到惩罚……
其实我已经十分接近正确答案了。看起来差不多的两把黄铜钥匙,一把险些打开锁头,另一把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并没有松开另外两把候选对象。将第二把黄铜钥匙插入挂锁——拧动钥匙——打开了。
这么简单吗?还以为会发生什么突发情况、意外事件的,没想到就这么平淡无趣的打开了——前面白铺垫那么多了,好无聊……
打开木门,并没有闻到意料中捂得太久而压抑的凝重沉滞的空气和发霉的味道,可能是不久前还是用过吧。
走进从类似轮船生活区窗户中投射而入的晨光勉强照亮大半的屋内。应该是经常清扫的功劳干燥的青石板地面上纤尘不染,十分的干净,要不是怕冷,我都想脱鞋进去。因为屋顶防水做的比较好,两米多高,木板拼接而成天花板上,并没有缝隙,一丝阳光雨露都泄露不进来。空白的四壁上,刷着一种颜色的四种渐变色:从碧绿到浅黄到橙红最后变为粉红,好像是什么电脑程序打印出来的一般,四面墙壁组成了一副完整的画卷,既有不断地变化,又毫不突兀,十分的和谐。
走进仓库,关好门。面对着占领了大片土地,几乎排满了的这几台昂贵的健身器械,不得不再度感叹心姐的魄力,认准了不管多贵都会买下来——职业女性的底气真足。不过贵虽然确实很贵——起码我看到价钱后恨不得把这些退了,换来一堆舍不得买的电子设备(主要是游戏机),但是确实很有用。即便是因为占用工作场所后搬到了这个空闲的仓库,老秦仍然会每周来这里锻炼几次(当然也是因为要来看心姐)。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过来,自从搬走之后——其实搬走之前也很少使用……
虽然我因为自己接触地面的面积比较“宽阔”,分散了许多压强,并未感到疼痛,罕见的意识到了胖人的好处而欣慰,但是巨大的压力冲击下,仍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比刚才砸书声音大多了,再加上书堆倒塌的声音,在狭小的的仓库内反响交汇,融合成了震天价响——仿佛平静生活的蚁穴被穿山甲一爪拍到,惊得我都没来得及起身,瘫倒在地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更大的声音惊醒怪物。
然而因为声音实在太过巨大,没等我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看不清的角落里又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咆哮,随后发出了敏捷生物在仓库内闪展腾挪、飞檐走壁的声响。虽然是上午,但是仅有两个小圆窗户能够透光的仓库里仍然十分昏暗,极力注视下也只能隐约瞧见一团黑影在屋内上下翻飞,就像前来行刺却被困在陷阱中依靠身手的矫健躲避致命威胁的刺客,受惊的生物疯狂逃窜,伴随着尖叫,不时跑到跑步机旁,或者跳到动感单车车座上,不得停歇。慢慢看出其身形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大,倒在地上的我也渐渐壮起了胆子,盘坐起身(胖子也能盘腿,就是不太标准……),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顺势靠在后墙,开始饶有兴致地随着不明生物的跳动,转头转眼睛,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当对方终于找到出路:从跑步机踏板跳到仰卧板上,再以中间的哑铃凳为跳板,窜到综合训练器械上,顺着把手爬到高处,跃进到窗口不远处的脚踏车上。最后生物一跃而起,爬上阳光明媚的窗台上,回头望向打坐一般坐在冰凉的石地板上的我——这个打扰了他美妙睡眠的愚蠢的人类。美国短毛猫黑亮的虎纹在阳光的辉映下显得尤为出彩,毛茸茸的圆圆小脸蛋上满是愤怒与不屑,耳朵尖尖竖起充满了对我的敌意,长长的胡须簌簌抖动,椭圆的双眼直直的瞪着我,虽然瞳孔细成小缝,仍然能看出左右眼流转的不同色彩,居然还是异色瞳!可惜自己从来没养过宠物,看不出来太多的信息,不清楚它的年龄,连品种都是后来从网上查来的……
“原来是喵啊……”我自言自语,柔声嘟囔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说话,自觉反胃……
难道是心姐养的猫吗?以前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再说了,如果真是心姐养的也不应该把它孤零零一个锁在废仓库里(虽然从整体特别是窗户的形状来看起来这里很像潜水艇,但是看起来也不是舰猫);难道是野猫吗?小城虽然是远郊乡村,但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地区根本没有野生动物;那是流浪猫吗?看它身上这么整洁,应该不是,就算是从主人家跑出来的也不会超过两天……
我一边在心中猜测,一边为了安抚受惊的小猫,冲它摆打招呼——“嗨——喵!”,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所以肆无忌惮的发挥着令人作呕的温柔行径。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过庞大,面带凶相(已经尽力微笑了),小猫并没有放松警惕,不如说更加紧张了,对我这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侵占领地吵醒自己睡觉的可疑人员充满了敌意,低着脑袋,弓起身子,前爪用力等着窗台,死死地瞪着我,喉咙里发出表示警告的咕噜声。心里委屈的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紧靠后墙,老实地举起双手,坐和平(投降)状,低下头,不再搭话,也不再为没能带手机拍照留念感到后悔——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做不到,只会拍成恐怖片……
我偷偷抬头瞄了几眼,发现小猫身子平缓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为能把数十倍于自己的我这么大个庞然巨物压制住后展现的屈服的低姿态感到心满意足,也没有再拼命地发出警告声。但是害怕吓到它,我没敢做出太大变化,仍然举着双手,不过幅度比刚才下了不少,只伸到身前。
失去了“敌人”后,小猫就像每一个由盛转衰时期王朝的庸碌领导一样,失去了目标,没有了动力,不知该做什么好。回过毛茸茸的脑袋瓜,望了望刚才趴在上面熟睡的装书的纸箱子,犹豫要不要回去继续睡觉,又正过身子,柔软伸腰的打了个哈欠后,一脸警惕地俯视着痴心望着自己的“两脚兽”(这只怎么这么大),害怕再次被我惊扰到。一时没了主意,也不急于下决定,就这么慵懒地蹲坐在窗台上,东瞧瞧西看看。
看着小猫乖巧可人的模样,我心里痒痒了起来——好想摸摸它毛茸茸的身子,揉揉竖起的尖耳朵,轻抚小巧的脑袋瓜,抱在怀里稀罕稀罕……不过给它留下了恶劣的初印象,我生怕再激怒对方,只好咬嘴唇,掐虎口,忍耐内心的悸动——能多看一会就好。
因为我表现得很小心,如愿所偿的从小猫的警戒名单中消除,一如我学生时代从同学老师的眼中消失一样——甚至运动会期间作为拔河主力甘心把自己绑在绳子末端成功战胜了所有对手也没能留下一张纪念照(照的都是前排焦点的同学们)——存在感单薄算是我比较无奈的拿手好戏了……小猫不再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勾勾地盯着我(虽然仍然不时注意我的动向),可能是觉得在窗台得到阳光的抚慰感到很舒适,干脆蜷缩成一团,趴在窗台上休息了起来,只有尾巴飘在外面轻轻摆动着,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