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当年托大,非要当我哥哥呢?当哥哥的人,总得有个当哥哥的样儿,自不能在妹妹面前耍赖皮。”
廿廿深吸口气,含笑望着十公主,“便凭他今日帮的这个忙,虽说十额驸是他兄弟,可如果他来日有难,我在宫里凡事不便,公主好歹也要搭把手儿……”
十公主的眼圈儿便又红了,“我自然明白。如今质郡王绵庆阿哥身子孱弱,宜安小心翼翼,咱们不能再牵累她;那他们这一家子,也唯有靠我了。我帮不了他们太多,至少,叫他们活下去吧。”
廿廿收起心下惆怅,高高抬起下颌,“这一切,何尝不是和珅自己做下的罪孽?都说男人这一生,图的封妻荫子,可是他呢,明明曾经权倾天下,却非要弄权自重,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却连累了儿女子孙去。”
十公主定定看廿廿一眼。
她知道,眼前的廿廿已经从过往的回忆里走了出来,再没有从前那个与丰绅宜绵、丰绅殷德以兄妹相称的小侍读,此时她的身份只是中宫,要坚定地站在皇上身畔,不会再对皇上的决定有半点儿的微词了。
十公主便笑了,起身向廿廿行礼,“此事过后,我便也少进宫,不再叨扰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这回救下丰绅殷德,已是对我们家的大恩。”
廿廿忍住一声叹息,“公主说什么呢?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他们兄弟如何,公主依然是公主,而宜安依旧是质郡王福晋。这是没人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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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皇上的旨意终于从热河发回来。皇上是派大学士、军机大臣董诰亲自带了旨意,星夜赶回京中的,可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皇上旨意中道:“朕于和珅父子,实可谓仁至义尽。在丰绅殷德具有天良,自应感激无地,岂有反生怨望、隐蓄异谋之理?”
看到这一句话,廿廿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皇上的意思是,都不相信丰绅殷德会有此等逆臣谋反之心。那丰绅殷德的这条小命便没事了。
“此外如公主疑心饮食下毒。佥供实无其事,朕亦素知额驸与公主和睦,诬妄实属显然。”
“至演习白蜡杆,始自乾隆五十九年,藉以练习身体,并非起自近日。至演习白蜡杆。始自乾隆五十九年。藉以练习身体。并非起自近日。”
奎福指控丰绅殷德毒害公主、练习棍术,想要报仇之类,也都被皇上亲自批驳了。
“惟丰绅殷德在国服内侍妾生女一节,业已自认不讳。其罪惟在私将侍妾带至坟园,于国服一年内生女,实属丧心无耻。前已降旨将伊革去公衔及所管职任,仍着在家圈禁。”
皇上虽将丰绅殷德再度革爵,圈禁,可也其实是给他最好的恩典了。否则就凭和珅,他的儿子怎么还能继续活在世上?
廿廿松了口气,命四喜亲自出宫一趟,将自己平素爱吃的两道菜赏给十公主去,为她压惊。
四喜领命而去,月桂在旁便轻声一叹,“皇上叫说十额驸其余的罪,便都不追究了……那陈德之事,岂不就要注定成为悬案了?”
廿廿心下都是一紧,转头望望窗外。
“你说得有理,丰绅殷德已经变了……从他故意带侍妾去坟园,故意明知国服期间,却还生下女儿的事儿,就知道他心下已经对皇上,甚至先帝爷生了怨恨去。”
“故此,他招人入府习学武术,不能不说心有叵测。”
月桂点头,“故此,若是追查下去的话,未必不能揪出陈德背后之人来。”
廿廿静静垂首,“我还是那句话,丰绅殷德就算心中已经生了怨恨,可是他本人却未必有这个胆子。故此就算顺着陈德的事儿查下去,查到他身上,可他后头也必定还是有人唆使的罢了。”
廿廿眸光变深,静静望向窗外,“有人就是看上了十额驸的特殊身份——既是额驸,又是和珅之子,只要陈德的事儿查到十额驸身上,那么就会闹出一件天家骨肉相残的大丑事来……”
“皇上亲政以来,一向以和为贵,皇上以仁厚治天下。若闹出这件丑事来,那皇上的圣名便毁了;而当年是先帝爷将十公主许配给丰绅殷德,这便自然又有人要说皇上违背了先帝爷的遗愿……”
月桂便也皱眉,“是啊!”
廿廿疲惫地笑笑,“故此皇上才要在旨意里反复重申,丰绅殷德此案就查到此为止,不再追究旁的了;就也如同陈德一案,皇上宁肯让它成为悬案,也不肯再提了一样。”
“皇上苦心,皆在于此。”
月桂心下也是一动,“故此主子帮十公主和丰绅殷德,实则还是在维护皇上。”
廿廿缓缓而笑,“因为皇上知道,十公主和丰绅殷德有事,必定第一个来找我。而凭他们两口子的身份,除了我之外,也没人敢管他们的事儿。故此皇上索性将这事儿留给我来。”
“要不然,怎么会就凭我送去那么一本二不着调的堪舆图册和棍法,皇上就能全然相信丰绅殷德,还加恩轻罚他去?原本,这在缊布等大臣眼中,是多好的一个机会,足以将和珅子孙全部斩草除根啊……”
月桂鼻尖儿有些微酸,“十公主和十额驸他们当年能遇见主子,记下这么一份儿情分,也是他们的造化了。若没有主子,他们今日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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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二日,皇上自避暑山庄回銮。二十九日,圣驾回到圆明园。
廿廿亲率六宫、皇子、内务府官员等恭迎。
皇帝下马,上前握住廿廿的手,“你可好?”
廿廿含笑抬眸,“皇上走了这一个月,却怎么就像是昨儿才走似的?想必是皇上秋狝的日子太短,一个月就回京,妾身便还没回过神儿来呢。”
皇帝不由得避开众人眼目,微微露出犬齿来,“别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却反过来说一个月就跟一天似的?爷不在这几日,爷的这个皇后便又学调皮了,爷得给紧紧皮子了……”
帝后二人忘了众人一般,单独耳语,华妃在畔瞧着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得别开目光,去看随驾而归的那几位。
她的视线轮着在几位嫔妃的肚子上扫过。
太短了啊,皇上终究是走得太短了,不过就一个月,她这也瞧不出来谁有那个得宠的模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