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褀很快感到地面的震颤,甚至将他的注意力从半空中璀璨的电光吸引过去。萧褀即便在人群之中看不清周围的变化,但数千人整齐划一的动作透过地面传导而来,伴随着阵阵战鼓和号角声,昭示着整个猛虎寨中的大动作。
除了正与宁鸾等人交战前线的少部分人,其余人都有默契地向两边撤开,原本杂乱无章地人群很快显出队形,足足一千人的队伍如墙壁一般伫立在战团的边缘,每人手中举着一枚盾牌,悉数举过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仿佛一个巨大花朵的无数花瓣,翩翩起伏。
庆幸的是,峪中十六川内铁器并不充裕,因而猛虎寨士兵手持的都是木制盾牌,在轰鸣恍若重锤的雷击之下,虽被电击得一片焦黑,短时间内却不至被击穿,终于稍稍抵挡住宁鸾的攻势。
随即在秦行虎前方不远处,也很快结成了队形,以秦行虎为中心站立成一个扇形,前排握弓,后排持弩,一片片的箭镞向仍在半空中的宁鸾疾射而出,夜色里只觉天空中满是寒光点点,刹那间竟像是闪动着光亮的落雨。
在短短片刻之间,猛虎寨便能组织起这等程度的反击,萧褀不禁侧目。他悄然扭头打量着秦行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沉静如水地注视着眼前的战局。漫天的箭镞并没能击中宁鸾,他双手结印,雷光化作屏障,虽一片璀璨中看不太清,但秦行虎知道,敌人并未伤到分毫。
秦行虎盯着那一片光幕,瞳孔陡然收缩,离他不远的萧祺甚至感觉到他的壮硕身躯突然紧绷,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箭雨之中,电光之中的身影竟在缓缓向秦行虎方向靠拢!宁鸾竟真如沐浴在细雨中一般,轻轻松松地前进,丝毫没有阻碍他的脚步。地面上组成盾墙的人们移动笨拙,又视线受阻,挪动得十分缓慢,宁鸾逐渐越过了这盾墙,雷鸣电闪,再次轰击在盾墙后暴露在电光之下的人们身上。
如降世之神灵,俯瞰众生。
秦行虎忽地大喝一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提刀来!”
庞元瞬间就理会他的意思,连忙说道:“虎哥,你身子……身子不适,这家伙又如此……如此诡异,交给弟兄们便是,你又何必亲自上阵呢?”
秦行虎啐了一口,骂道:“这王八蛋是在老子的地盘上,杀着老子的人!这些弟兄,这片基业,你要老子这时候做缩头乌龟么?”
“虎哥……”庞元还想说什么,却被秦行虎一声断喝打断:“闭嘴!若我是躲在后边苟延残喘,心安理得看着弟兄们为我送命的懦夫,那只能说明所有弟兄,包括你,都瞎了眼!这猛虎寨,也不该伫立于峪中数十载!”
一个亲卫终于将他的刀抱来。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长刀,他一手提起,手臂上青筋乍现。庞元似乎被他的话点燃,骂骂咧咧地喊着:“他娘的,死便死了,却也不能让虎哥死在咱们前面!跟我冲去把这混蛋砍个稀巴烂!”他一边骂着,一边愤然拔刀,拨开人群,带领着周围一干弟兄,仿佛被某种癫狂的力量和热情所支配,头也不回地往宁鸾的方向冲去。
一时间,此地就只剩下萧祺和秦行虎。秦行虎右手提刀,看着庞元等人的背影,微微抽动嘴角,刚刚的怒气和愤然突然沉寂下来,神情像看着孩子的父亲。他不急着冲杀而去,反而是扭头看向萧祺。
“是你故意引来的吧?”
萧祺默不作声。秦行虎于是继续道:“我不知你与我,与那些不像人类的家伙有什么仇怨,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若有次怀疑,为何其他人在的时候你不说出来?”萧祺皱眉问道。
“然后呢?他们会愤怒地把你撕成两半,如果他们能办到的话。战局已开,于事无补。从猛虎寨的角度,我应视你做仇敌,今日倒下的所有弟兄,都有你一份血债。”
“那为何不动手?”萧褀瞧着秦行虎一手提着长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禁问道。
“许是将死之人,话也变多了。很难想象,几年前的我会和一个仇人说这么多废话。但说实话,以我个人而言,却是有点庆幸今日能遇上你,还有天上那个家伙。整个峪中十六川都等着看我死,这种日子我是过厌了。临终前有些能自己决定的东西,也算慰藉。”
萧褀看着神情肃穆,转身向着宁鸾的秦行虎,顿时明了他的用意。他不是为了亲征,而是为了求死!
“今日猛虎寨大乱,大头领就这么自信没了秦行虎的猛虎寨,能度过今日此劫?即便能过了今日,不怕整个猛虎寨被毒蛇和群狼瓜分么?秦大头领为自己一时痛快,似乎并不顾念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