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她终于想明白,是德妃那贱人逼她的,是胤禛这个白眼狼养子逼她的,对,就是他们娘俩逼得她不得不发疯,不得不以除掉那小崽子解恨。一个贱婢,踩着她上位,说好给她的儿子,却在中途认回生母,那她的付出算什么?
乌雅氏,不是靠雍郡王胤禛在皇上面前长脸么,好呀,等没了这个长脸的儿子,看乌雅氏那个贱婢还如何嚣张?还如何霸着皇上的圣宠?
奈何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却没有等到她要的结果。
驯养的大虫,驯养的毒蛇,这是额娘告诉她的,说是那驯养蛇虫的人一万个信得过,说事情只要实施,那人会立刻自戕。
计划安排的很周密,外有额娘帮她,内有她锦葵打理,她只需坐等好消息,到时看乌雅氏的笑话,再过去狠狠地踩几脚,把多年来积压的郁气好好出出,谁知,雍郡王胤禛的死讯没传回京,倒是让她得知銮驾要提前抵京。
接到消息,佟佳氏就方寸大乱,她不想被皇上彻底厌弃,不想被这后宫的贱人们看笑话,尤其是不想被乌雅氏和佟佳·秀晴那俩贱人看笑话,
所以,事情若真被皇上有所察觉,只要没有疏漏,只要她咬紧牙关,什么都不承认,想来皇上拿她是没法子的。
没确凿证据,皇上给她定不了罪,她再适时哭一哭,又有佟佳府做后盾,就算皇上气闷,怀疑真是她做的,终了气到的只会是皇上自个。
而她依旧是皇贵妃,依旧是所有嫔妃之首。想到这,佟佳氏却忽然气得不行。
皇贵妃?
所有嫔妃之首,可皇贵妃和皇后终究差了有一级,在她上面虽没皇后,但她想做皇后,做梦都在想呢。
元后赫舍里氏崩逝三年,钮祜禄就被册封为后,到她这,距离钮祜禄崩逝多久了,始终不见皇上把她册封为新一任皇后,是她不配吗?
不,不是她不配,是皇上之前对她说过的话都是在骗她,什么最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听她说说话,看她笑一笑,心里都是欢喜的,并许诺,她要的,他都会给她,宠着她,让后宫里的女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全是骗她的,骗子!
宠着她?
禁足、冷落、抬举乌雅氏那个贱人,抬举佟佳·秀晴那个贱人,这就是宠着她?
前面她刚惩罚佟佳·秀晴,紧跟着他就给佟佳·秀晴送药膏,明明白白打她的脸,这叫不让后宫其他女人在面前放肆?只要她要他就给?
是,他是把乌雅氏生的儿子抱给了她,可又不停地给乌雅氏肚子里送儿女,并把送给她的儿子又送回乌雅氏那贱人。
多么讽刺啊!
喜欢她,宠着她,到现在,她除过手里有管理后宫的权利,还有什么?
佟佳氏笑了,慢慢的从无声笑到出声,笑着笑着,她眼里泪水如玉而落,怎么都止不住。
“主子……”
锦葵从门外进来,看到佟佳氏泪流满面,忙把门合上,一脸关心上前。“他不喜欢我,皇上一点都不喜欢我,他是骗子,是大骗子……”
佟佳氏哽咽着嘴里念叨个不停,闻言,锦葵神色惊慌,压低声音劝说:“主子,祸从口出,您切莫乱说啊!”
“本宫有说错吗?本宫没有,本宫说的句句属实,皇上亲口说过喜欢我,说我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说不会让后宫里的女人在我面前放肆,
可结果呢?他全是骗我的,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否则,能让我成为后宫里的笑话,能把老七从我身边带走,送回给乌雅氏那个贱蹄子!“
佟佳氏根本听不进去劝,她越说越哭,越哭就越伤心,觉得自己一片痴心错付,觉得自己特别不值,怎就喜欢上一个负心人,
听她一句句数落着皇帝的不是,听得锦葵狠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奈何她是这承乾宫主殿的掌事姑姑,是主子身边的心腹,又岂能装糊涂,由着主子在这念叨皇帝的不是?
锦葵额头布满一层冷汗,她咬了咬牙,嗓音越发压低,凑近佟佳氏说:“主子,您真不能说这些话,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在这后宫,有多少人想把您踩在脚底,想找着由头往上爬,咱就不说远的,单就住在偏殿那位,一旦您从高处跌落,佟佳府不过是少了个皇贵妃,少了个女儿,但佟佳府在后宫肯定会再出现个高位娘娘,到那时,主子您后悔都没地儿。”
佟佳氏眼里的泪水豁然间止住,目光阴冷:“取代本宫在后宫中的地位,就凭佟佳·秀晴那个贱人吗?”
锦葵知道自己刚才下了剂猛药,可她不能不下,因为她不想看着主子倒没,更不想跟着倒霉。
作为奴才,是不能为自个的命做主,可如果跟着的主子是个没章法的,只知道一个劲的作,那么,这奴才的命就像是悬挂在刀刃上,
稍不留神,就可能去阴曹地府,但倘若主子能耐点,且心有成算,不光主子自个过得好,跟着主子的奴才也能活得自在些,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随时不保。
不为旁的,单为自身能好好活着,锦葵认为必须得把主子劝下来,不能破罐子破摔,被皇上真真正正厌弃,连掌管后宫这点脸面都收回。
说是掌管后宫,可和以前相比,近两年四妃受皇命分权,协助她家主子打理后宫事务,很明显,主子基本上是被架空的存在。
要是她家主子恢复初入宫时的样儿,把皇上的心拉回来,还怕不能恢复昔日的荣宠?
然,主子自打失去小公主,行事变得乖张起来不说,且一日比一日偏激,她今个不把人劝下来,回头皇上銮驾回宫,宣召主子问起雍郡王和八阿哥的事儿,以主子眼下的偏激性子说些不该说的,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锦葵是承乾宫主殿的掌事姑姑,得佟佳氏信任,自然知道佟佳氏吩咐冯海在宫外办的事儿,何况从整件事来说,她也有参与其中,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情败露,不能让皇上找出什么证据。
谋害皇子不仅是死罪,更是诛九族的重罪。进宫前,她是佟佳府的婢女,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娘老子把年仅六岁的她卖给人牙子,
用得来的银钱养弟弟妹妹,虽说她那会怨恨爹娘,可家里的情况她看在眼里,不卖她,一家人怕是都得饿死。
后来,她命好,经人牙子的手被佟佳府的管家买回府,因模样不是很出挑,人却有几分机灵,便和同日被买进府的另一个小姑娘被安排到府上嫡小姐身边伺候,
当然,在去小姐院里伺候前,她和那个小姑娘都有被府上的嬷嬷教过一段日子的规矩。
而那个小姑娘就是锦慧,没错,是锦慧,她的名字叫锦葵,这是小姐给她们取的名字,许是主仆年岁相近,小姐待她和锦慧极好。
做奴才的,主子对你好,就得知道感恩,用自己的忠心回报主子,因此,在主子要被送进宫时,福晋征求她和锦慧的意见,
好吧,说是征求,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她和锦慧从小伺候在主子身边,既然主子为家族进宫做娘娘,她们自然得跟在身边伺候,好叫主子身边有俩用顺手的奴才。
跟随主子进宫,那会儿她和锦慧怀着欣喜和害怕这两种情绪踏入宫门的。欣喜,她们欣喜主子终于能和皇上在一起。害怕,她们害怕宫里规矩严,一不小心被人拿住短处,继而给主子招来麻烦,甚至是祸事。
至于自己的命,她们是没想过的,起码在那会子没有想过。但话又说回来,想了又有何用?
卖身的奴才,在签下契约那刻,命便不是自己的,他们是主家的奴才,主子想打杀、发卖,全凭主子的心情。
然,锦慧做主子身边的掌事姑姑,帮主子办事,把命丢在了慎行司,也就在那日,就在听到锦慧的死讯那刻,她满心生出惧怕,
担心有朝一日,自己步上锦慧的后尘。被主子提为掌事姑姑,代替锦慧之前的位置,她嘴上拜谢主子,心头却如惊涛骇浪拍打。
终究……终究她难逃锦慧的命运,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在跟随主子进宫的时候,她和锦慧就该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准确些说,在被家人卖给人牙子,命不由己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
多年没想过的家人重新出现在她脑中。
卖掉她一个,活下一家人,心中有怨有恨,年幼的她却没奈何,成为高门大户的婢子,穿的吃的比在家里好太多,又受主子赏识,这让她禁不住庆幸被娘老子卖给人牙子,否则,哪有她在高门大户,在主子身边过的好日子。
她可是有打听过,卖掉她后,家里的日子依旧过得苦哈哈,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过得好,总不能看着家人继续过苦日子,于是,和主子提了提家里的事儿,抽空回家一趟,送去点碎银和主子平日里赏的首饰,给家里过活。
娘抱住她痛哭,说对不起她,爹蹲在地上,抱头一语不发,弟弟妹妹看着她眼泪汪汪。她心里是喜悦的,看吧,当初被卖掉的我,如今过的日子比你们好,如果没我过来接济,你们就算不饿死,日子肯定过的惨兮兮。
家人给她的亲情是真是假,她不在乎,是的,在她被娘老子卖掉那会,便已不在乎家人的亲情,至于她,对家人是否还有亲情,
有,却不多,和没有区别不大,但身处宫中,帮着主子做事,成日过得战战兢兢,使得她不由自己想起在家人身边的日子。
没被卖钱,娘老子对她是好的,弟弟妹妹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地唤着她,是穷,逼得娘老子不得不卖闺女,不得不卖掉她。
夜静下来,她没少把这些往事在脑中回忆,眷恋起在家人身边的日子,今日,主子谋划的事出现变故,一旦真被皇上找到证据,
主子是皇上的表妹,或许位分不保,落入冷宫,但估计能留下一条命,而他们做奴才的呢?帮着主子作恶,谋害皇上尤
为喜欢的雍郡王,这真得是大罪,与锦慧帮主子害太后的罪责一样。
那次的事,皇上是掌握证据的,结果呢?主子到现在不还好好的,锦慧却命丧黄泉。好的一点是,锦慧没家人,据说是被拍花子拐到京城,
本打算卖到脏地方,不成想,锦慧生病,担心货砸在自己手上,那拍花子便宜把锦慧卖给人牙子,急急脱手,好挣点辛苦钱。
免得人没了,银钱没捞着,白忙活一场。
由于锦慧这身世,死的倒干净。她呢?她和锦慧不同,她有家人,若真连累家人跟着丧命,无疑是罪人一个。
至于族人,她没听娘老子说过。在她记忆中,娘是孤女,爹早年失去双亲,没兄弟,没叔伯,所谓的九族,怕是她爹娘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她的事自然难牵扯上。
爹、娘、弟弟、妹妹,心里念叨着家人,锦葵整颗心又悲又苦,她得尽力说服主子稳住性情,得为自己,为家人的命尽最大努力。
暗吸口气,锦葵眸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对佟佳氏说:
“主子,您别忘了,偏殿那位和您一样,现在也是皇上的女人,况且那位年轻着呢,如若主子出事,老爷和族中长辈肯定会知道怎么做选择,到时,那位被扶持起来,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佟佳氏被这话刺激得不轻,扬手就甩了一巴掌,捂住火辣辣的脸庞,锦葵跪地,抬起头,续说:
“主子打奴才若能出气尽管打便是,但奴才还是那句话,请主子不要再念叨皇上的不是,免得落人口实,还有,请主子做回曾经的自己,这样皇上或许会念起旧情,重新怜惜主子、恩宠主子。”
“闭嘴!”
佟佳氏再度泪如雨下:“念起旧情,皇上心里已经没有本宫,哪还能念起旧情?怜惜本宫?他对本宫都没心了,谈何怜惜?”
做回曾经的自己?
做回那个傻子吗?
不,她不要,那个傻子就是因为太傻,错付真心,成为这后宫中的一员。
至今,得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得到,反倒失去一颗心,反倒遍体鳞伤。
佟佳府。
送走冯海,赫舍里氏回屋瘫坐在椅上,心里拔凉拔凉的,她知道女儿的做法没有错,可知道是一回事,要她亲手把给奶嬷嬷和奶兄结果掉,实在太过狠心。
嫁到佟佳府上,奶嬷嬷舍不得她,与家人商量好,陪嫁到佟佳府,一家子对她忠心耿耿,她身边的大小事,都是奶嬷嬷一家帮着打理。如若不是女儿让身边的人带话逼她,说不帮忙,就等着被妾室生的那个小贱蹄子取代她
在后宫的地位,她万不会背着老爷做出那等诛九族的事儿。
现在事情出差错,宫里的娘娘要扫除一切后患,本以为蒙混过一次,事情就那样了,熟料,她亲闺女,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又派宫人登门递话,并要亲眼看着她对奶兄下手,并当着她的面验尸,简直是不讲一点情面。
“嬷嬷……我,我对不起你啊……”
赫舍里氏的奶嬷嬷就在屋里,看到主子这样儿,别过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方看向赫舍里氏说:“老奴虽不知老奴那不孝子为何非死不可,但娘娘要她死,她就得死,老奴不怨您,老奴不怨娘娘,您不用对老奴说对不起。”
她本该在就天荣养,却舍不得一手带大的主子,就在主子身边帮着做轻松活儿,说是做活,其实主子什么都不让她做,只把留在身边,
比她在自个家荣养还要好,且主子待他们一家极好,重要的差事都吩咐她儿子去办,这是主子对他们一家的信重,府上的奴才没少羡慕。
谁能想到,一直踏踏实实,忠心耿耿给主子办差的儿子,会……会死在主子手上,会被宫里娘娘夺取一条命。
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心里又痛又悲,唯独不能有恨。
奴才的命是主子的,主子要你立刻死,你就得立刻死,这能恨谁?恨命吧!恨自己是个奴才命,为主子生,为主子死!
“嬷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事情太过重大,但凡出现丝毫差池,娘娘在宫里地位难保,我在这府上怕是也不好过啊!”
她家娘娘这几年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事端不少出,又是被皇上禁足,又是被皇上夺宫权,虽然宫权后来回到娘娘手上,
但份量大不如前,就这她家娘娘不知悔过,不听她这做额娘的话,愣是把到手的儿子,养了好几年的儿子生生从身边推开,让那那孩子和承乾宫离心,终被皇上带回生母身边。
这要她说什么好?雍郡王,那可是雍郡王啊,别的孩子两岁还在吃奶,皇上的七皇子,却已获封贝勒,接着没过多久,再次受封郡王,这圣宠除过太子,哪位皇子能比?
更何况,雍郡王是个天才,百年难见的天才,皇上喜欢,太皇太后和太后喜欢,太子和一众兄弟喜欢,就老爷所言,日后没准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上那把椅子。
她家娘娘有多想不开,为个早夭的小公主,苛待七皇子,待真把七皇子推到人家生母身边,心里又恨得不行,欲除之而后快。
逼迫她做额娘的帮忙。嫡福晋的位置,儿子们的前程,她不能不顾及,就这么着,针对七皇子的计划在她们母女俩的精心琢磨中生成。
奈何事败,且极有可能被皇上察觉到什么,不说宫里的娘娘心里恐慌,就是她,这会儿也难静下心想旁的。
“您不用说了,老奴明白,老奴都明白。”
赫舍里氏的奶嬷嬷用袖子抹着泪说了句。
……
康熙的銮驾距离京城愈来愈近,约莫再有三四日就能抵京。
“皇玛嬷,八弟那个手术伤口真没什么问题了吗?”
坐在母上大人的车辇中,顾墨尘轻声问,闻言,叶夏微笑挑眉:“你自个没看过?”
銮驾离开木兰围场那日,八阿哥胤禶的手术伤口便已完全恢复,这会儿臭小子明知故问,装什么傻?再说,这臭小子原先和她一样,
从事医学研究,虽和临床接触不多,但就幼时在家看的医术和向她请教的中医知识,在八阿哥胤禶腹痛难忍时,怎就没把脉诊断一二?
顾墨尘轻咳了声,他多少看出他家母上大人在想什么,禁不住尴尬说:“我那会是真没想到。”
他在中医方面的造诣不低,这是从他家母上大人身上完全继承下来的,然,这一世,成日想着研制这个研制那个,他唯独没想过和“医”有关的事情,反倒是二皇子长华挺痴迷医术。
而八皇子在围场中出现腹痛,不是他不想帮其搭脉,是他当时真没想到这一茬,没想到他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