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号天麻麻亮,叶夏一家用过早饭,坐上大队新买的手扶拖拉机,一路来到县城火车站台点。陆向北顺路到厂里上班,自是同坐拖拉机出村的。
当然他平日上下班的坐骑——自行车,有被放在拖拉机车兜里捎带到县城。
“姐,开往京市的火车来了!”
轰隆隆的火车声由远及近传过来,叶斌喊叶夏一声,和叶红还有亲爸拎着好几个鼓囊囊的蛇皮袋,走向站台,并招呼叶宇跟上。
“我走了,回见!”
朝爱人摆摆手,又别过送他们一家来县城,开手扶拖拉机的小伙子,叶夏肩上斜挎一个大旅行包,加上左右手各拎一个,像逃难似的,提步紧跟上叶斌几人。
她完全没在意自己此时是什么形象,倒是看得陆向北好笑不已,眼里的宠溺仿若要溢出来一般。
“姐,我来帮你提。”
叶宇在叶夏跟上来的时候,顿住脚,伸手要从叶夏手中接过旅行包,却被叶夏摇头拒绝:“你还小,跟紧爸和你三哥,再说,这包也不重,姐拎得动。”
旅行包里装的不外乎是衣物和一些吃食,及叶夏给沈家人准备的小件礼物,要说有多重,还真重不到哪,但要说轻,其实有那么点骗人。
然,叶夏力气大,这是常人所不能比的,因此,别看她肩挎手提三个旅行包,说实话,并没什么大的感觉。
“我就帮着拎一个。”
叶宇说着,不顾叶夏拒绝,就将叶夏左手拎着的旅行包提到自个手上:“我眼睛亮,有力气,提着这包包不会跟丢的。”
叶夏无奈地笑了笑,牵起小孩儿空闲着的那只手,姐弟俩跟在叶斌三人身后检票,踏上开往京市的火车。
四个装有山货的蛇皮袋,两个被沈逸拎着,另外两个,分别在叶红和叶斌手上,找到座位,爷几个将携带的行礼全部归置好,
坐到各自座位上不多会,轰隆隆的火车声重新响起,透过车窗,叶夏看到爱人还没走,不由朝对方挥手。
陆向北看在眼里,忙抬起手同样朝媳妇儿挥了挥。
“好在今个这火车上人不多,要不然光挤上车都够咱们受的。”
沈逸感慨。
“爸,平时火车上人很多吗?”
叶夏姐弟四个,除过叶夏外,其他三人皆是首次乘坐火车,不免在站台上初见火车那刻,眼里溢满好奇和惊讶,
直至此刻人已坐上火车,目中的好奇依然没有散去,只觉这绿皮火车好厉害,不仅快,且能一次载好多人去往远方,
而说话的稚嫩嗓音无疑是叶宇,他双目灵动,小脑袋一会看这一会看那,咧开嘴笑得好不开心。
“嗯。”
沈逸满目慈爱,嘴角含笑:“尤其是年跟前,火车上几乎是人挤人,要想从这个车厢到另外一个车厢,极其不容易。”
叶红这时候皱着眉头说:“车厢里空气不怎么好。”
叶斌瞪眼:“就你矫情。”
叶红回嘴:“我又不是乱说。”
叶夏觉得好笑,看眼叶斌叶红二人,压低声音说:“车厢里的气味确实不怎么好,但相比较年跟前或是六七月天,周围的空气那才叫人够呛。”
也不知是不是叶夏一家运气好,大小五个人的座位号相连,正好坐在一块儿,至于留下的那个空位,到目前为止无人落座。
原本沈逸是要买软卧或睡卧的,但这种票不是很好买,加之他要买五个相连的票号,这显然不是很好办,
没得法子,当听到售票员说硬座有相连号码,由叶夏做主,拿出大队上开的介绍信,交钱顺
当拿到火车票。
“你大姐说的没错,但你们得记着,不可随便说那种话。”
沈逸这话是对叶红说的,他语气轻浅:“被有心人听到,会当成小辫子揪住。还有,那是属于劳动人民的气味,万不能有异议。”
火车前行,碾压铁轨发出的轰隆隆声很大,沈逸和叶夏姐弟四个的说话声又刻意压低,前后座的人不仔细听,根本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但有沈逸这个亲爸的提醒,叶红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她神色羞愧低下头:“爸,我知道错了。”
沈逸笑笑:“没事,以后注意点就好。”
叶斌却哼了声:“好好跟咱姐学学,不要老是那么矫情,否则,容易招人厌。”瞎讲究,要不是大姐给解围,他准得多给这位不讨喜的二姐两句。
“小斌,你是不是不能好好说话?”
叶夏故作不高兴:“红红是你二姐,你是弟弟,得对姐姐有起码的尊重。”
微顿片刻,她续说:“你心里在腹诽你二姐瞎讲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不管是男孩女孩,出门在外都得把自个收拾得干净清爽,这是对他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叶斌眼睛大睁,怔愣住。
“不解是吧?”
叶夏好看的眉头微微上挑:“你试想想,如果你日常邋邋遢遢不成样儿,这样的你走出家门,旁人看到会怎么想,你自个又是否能受得住?”
叶斌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姐,我哥不邋遢,我哥就是觉得二姐太矫情,明明咱们是农村人,二姐却比你还要讲究。”
叶宇稚声帮叶斌说话,闻言,叶夏笑了,屈指给小孩儿一个脑袋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
觉得你大姐我邋遢,不讲究,嗯?”
“没,绝对没有,大姐,我绝对没有那样想大姐。”
叶宇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摆手:“大姐你相信我,我真得绝对绝对没有想你。”“是吗?我应该相信你说的吗?”
叶夏嘴角漾出抹浅淡的笑容,眸光狡黠,有意逗小孩儿。
“大姐,你必须相信我,我可是你最最最最最可爱的弟弟,在我眼里,大姐就像是每天喝朝露的小仙女儿,只要看到你,立马感到神清气爽,满心欢喜。”
听着小孩儿吹的彩虹屁,叶夏轻笑出声:“爸,你听到了吧?!红红小斌你们也听到了吧?!咱们家小宇这嘴巴简直像是抹了蜜,能甜到人的心坎里。”
沈逸喉中发出低笑,叶红和叶宇亦在发笑。
作为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孩儿,叶宇到底脸皮薄些,一时间忍不住羞红脸,小声嘀咕:“我没抹蜂蜜,我说的是实话。”
他这话一出,逗得叶夏几人再度笑出声。长时间坐火车,中途若不适当活动活动腿脚,易出现浮肿,
这不,过了一开始乘坐火车的新鲜劲,叶红和叶斌叶宇三只便有些难坐住,为免三人出现腿脚浮肿带来的不适感,在火车沿途停下来上下人时,叶夏就让三人站起来抬抬腿,动动脚。
饿了,直接从包里拿出在家烙好的葱花饼和煮鸡蛋,及糕点和水果罐头填肚子,经过一晚上,翌日中午十二点不到一点钟,
火车抵达京市。沈锐本打算自个开车来接沈逸和叶夏姐弟四个,不料,工作上的一个电话打到大院,他不得不开车去处理公事,最红,沈老爷子安排身边的人驾驶他的专用车前往火车站接人。
“小宋,先送我和孩子们去我们自个家。”
沈逸口中的自个家,是指他在B大家属区的住房。
“好的,逸哥。”
小宋是沈老爷子的专职司机,轻应一句,没有二话。约莫过去多半个小时,叶夏姐弟四个踏进亲爸在B大的家。
小宋负责接人,自然不能开空车回大院,便留下等沈逸爷几个稍作收拾,再将人载回大院。
“夏夏,你和红红还有小斌小宇轮流进洗浴间冲个澡,这样会舒服些,爸去附近市场买点菜,一会做饭给你们吃。”
没等叶夏应声,小宋的声音适时在客厅响起:“逸哥,大院那边有准备好午饭。”
“这样啊,那行,我们爷几个中午就不在家开火了。”
沈逸笑笑,视线挪向叶夏姐弟四个:“咱们动作快点,别让大院那边久等。”
叶夏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沈逸着白衬衫、黑西裤,脚蹬一双黑亮皮鞋站在客厅,在他身旁站着叶斌叶宇哥俩,两人同样身着纯白衬衫和黑西裤,不过脚上穿的是回力球鞋,爷仨站在一块别提有多精神。
而叶夏和叶红都梳着两条麻花辫,一个着蓝白小格子连衣裙,一个着浅黄白格子裙,额前是空气刘海,脚上是小白鞋,姐妹俩并肩站着,怎么看怎么清爽,且文艺范十足。
说起来,这一家大小五人穿的衣物,全是叶夏亲手裁剪,缝纫的。
款式简简单单,但穿着舒适又不失韵味美。
小宋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视线落在沈逸身上,不,准
确些说,是落在沈逸的双腿上,只见其手指沈逸的双腿,张了张嘴,半晌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逸……逸哥,你……你的腿……”
沈逸的腿被叶夏医治好,这个消息,眼下并未传回京市沈家,就是沈锐这个胞兄目前都尚且不知。
“我还以为你在火车站那会就看到了。”
沈逸俊脸上笑意淡然,说:“是我大女儿帮我医治好的,走吧,咱们去大院。”
小宋很震惊,即便车子开进大院,眼里的震惊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十年,双腿残疾十年,一夕间竟然恢复如初,走路如风,和正常人无丝毫差别,这……这未免太神奇了!
沈家院里,得知小宋开车载沈逸一家五口已驶入大院,忙完公事,匆忙赶回大院的沈锐,带着妻子张岚和三个儿女,
外加两个异母弟弟齐站在院里等车子开进院里。当沈锐数人看到黑色小轿车驶入院门,看到车子停稳,心情各有不同,待看到小宋下车,神思明显有点不在状态时,心里同泛起嘀咕: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包括沈锐在内,院里所有人瞬间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目光全聚焦在从副驾这边车门出来的沈逸身上。
不见双拐,这个双腿残疾十年的胞弟(二叔)不仅没用双拐做支撑,且很随意地从车里出来,身量笔直,
眉眼间透着宠溺的笑意,侧身看着自后车门下来的儿女们,他的腿脚如正常人那般行走着,带着他的儿女们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
“老二……老二,你的腿……你的腿好了?!”
咽了咽口水,收起眼里的震惊之色,沈锐无比激动地上前,围着沈逸转了两圈,一双眼睛锁住沈逸的双腿,好似被黏住一般,挪都挪不开。
“他二叔,你的腿……你的腿真好了?!”
张岚不想相信沈逸的双腿已然恢复如常,却又不得不相信,毕竟人就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就那么一步一步,稳健有力地走过来,她有亲眼看到,这假不了,可这真得太让人吃惊好不?!
双腿残了整整十年,怎回趟西北农村,再回来就恢复如常呢?
“恭喜二哥,你的腿没事了!”
沈泽排行三,是罗茗岚生的俩儿子中的老大,这位一回过神,就面带笑容,很是真诚地恭喜沈逸这位异母兄长。
沈川是沈泽的弟弟,中二少年一个,他亦向沈逸道了句恭喜。
沈珺带着妹妹沈霞和弟弟沈磊,同样向沈逸道恭喜,然,沈珺嘴里的恭喜有几分真诚,怕是只有她自个知道。
这会儿,她的心神基本上全在叶夏姐弟四个身上,眼底暗藏的光芒尤为不善,一个个唇红齿白,肌肤白皙,
衣着讲究,哪里像是农村走出来的土包子,看来,二叔近来几个月没少在西北农村花钱,没少给那四个野种花钱,
否则,土包子怎会比城里人还像是城里人,甚至身上穿的裙子,比她在百货商场买的还要好看!
“大哥大嫂,我的腿完全好了,是夏夏给我医治的,别说你们难以置信,就是我自个,在能够重新站起来那刻,
也是震惊得无法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夏夏将我岳父的医术全然继承,又被她妈妈精心教导多年,加上她自个在医学方面有着不俗的天赋,一手医术真得很厉害!”
沈逸夸赞起女儿好不吝啬,反倒是叶夏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大伯大伯母,我的医术一般,没我爸说的那么好。”
面向沈锐两口子说着,叶夏招呼叶红三只上前,和沈锐两口子问好,接着,四姐弟又向沈泽沈川兄弟俩问好,沈泽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做回应,沈川则怔愣好一会,笑嘻嘻说:
“大侄女儿,你们姐弟四个长得真精神,四叔喜欢,走,四叔带你们去见老爷子。”
沈川是个颜控,见到谁好看,就不自主地心生好感,这不,打眼看到叶夏姐弟四个,就喜欢得不得了,
觉得在他十多年见过的人里面,女的没一个有他二哥家的俩侄女好看,男的,和他二哥家俩侄儿年龄相当的,没一个比这两小孩儿俊俏,有如此侄儿侄女,沈川觉得带出去他肯定特有面子。
“四叔,我们姐弟三个还没和堂姐堂妹堂弟们相互做介绍呢。”
沈珺插话,秀气的脸上挂着适宜的笑容,主动给叶夏姐弟四个介绍起她的弟弟妹妹:“堂姐,我叫沈珺,这是我妹沈霞,这一个是我弟弟沈磊。”
叶夏回以微笑:“珺妹妹好,我叫叶夏。”
手指叶红三只,叶夏对着沈珺姐弟仨继续做介绍:“这是我妹妹叶红,这俩一个是我三弟叶彬,一个是我小弟叶宇,今个认识你们,我们姐弟很高兴。”
普通话!
标准的普通话!
沈珺心里是又怒又烦躁,一个土包子,竟把普通话说得这么好,难道是有备而来?
“夏姐姐、红姐姐、斌弟弟、宇弟弟,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沈霞是个腼腆内向的女孩儿,可她莫名地喜欢眼前的堂姐堂弟们,感觉大堂姐特别亲切,被大堂姐笑眯眯地看着,很是温暖。
“夏姐姐好、红姐姐好、斌哥好、宇弟弟好。”
沈磊一板一眼地和叶夏四姐弟打招呼。
“走了,进客厅,大哥二哥和大嫂还有三哥他们都进去了,咱们也快进去吧!”
沈川左手揽着叶斌,右手揽着叶宇,嚎了一嗓子,带着侄儿侄女们呼啦啦地走进家门。
沈老爷子在擦拭眼角,这是激动的,看到沈逸走进客厅,激动得热泪盈眶,连道数声好好好。他的次子,为沈家,为他这个老头子牺牲太多,现在双腿能够恢复如常,这是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