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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叡抱住她坐在火边, 两手抱麻袋似得, 将她身子环的结结实实。
安静了好会, 她听他问道, “嫂嫂,刚才杀生的时候,感觉如何?”
如何?能如何?
明姝只想把一团草塞到他嘴里去,好让他安静安静, 可惜这个注定只能是奢望了。她闭上眼默不作声。
没有得到回应, 慕容叡也不懊恼, 他反而低头在她耳边道, “只是杀几只畜生, 恐怕嫂嫂没有太过深刻的体会, 我和嫂嫂说一次,在马上杀人其实是最快的, 眨眼的功夫,其实就已经分出高低生死了。一刀过去, 肉是软的, 不过砍到骨头的时候,手里很分明的感觉到是脆的,这时候, 必须要奋力彻底把骨头给砍断。不然刀会卡在骨头缝里, 刀就不容易拔出了。”
明姝活生生的被说出一声鸡皮疙瘩出来, 原先因疲劳生出的那点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终。
慕容叡还不放过她, “嫂嫂你猜, 死在铁骑蹄下的人,能不能有个好死相?”
明姝怒了,狠狠瞪他,“小叔是想我刚才吃下去的肉全部吐出来,是吗?”
她两靥生红,分明是动了真怒,慕容叡低头,呼吸喷涌在她脸上,“嫂嫂要是舍得吐,那就吐吧。”
这话险些把她给呕死。她算是明白了,慕容叡这人就是个奇葩,不仅仅是手上功夫了得,嘴里说话的本事也是一流。
那点困意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睁着眼睛强撑着。身后的慕容叡偶尔开腔说几句话,可惜她拿定主意,就是不搭理他,免得自己被他气的吐血。
天冷天亮的就晚,没有刻漏,明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夜里凉到最厉害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往他怀里缩,篝火生起的热量已经不足够人取暖了。她冻的手脚都无法伸展开,甚至还想起了之前慕容叡说的,一群人在野外点起篝火过夜,第二天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冻成冰块了。
她冻的脑子晕乎乎的,想点事都艰难的很。
慕容叡在后头贴的严严实实,她哆嗦着一个劲往他怀里钻,他没有推开她。
有几次撑不住了,眼皮子想要合上,就听到他阴森森的话语,随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知多少次,终于乌黑的天际渐渐转淡,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代郡的天亮都露出一股寒冷的肃杀,清冷的光芒从东边渐渐透出来。慕容叡摇摇怀里几乎已经缩成了一团的女人,“好了嫂嫂天亮了。”
昨天一夜,这女人就在他胸口缩成了一团,纤弱的身子蜷缩起来,像只秀气的小狐狸,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团。昨夜里头她浑身凉呼呼的,身上长个大嘴似得,贪婪的汲取他的体温。他那会还真有些想把她给甩出去了,到了后面她暖起来,吸走了的热量渐渐的返回他身上。
女人真的很奇怪,比男人瘦小,他花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把她提起来。这样瘦弱的人,他看都不看,也知道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一口下去还嫌弃塞牙缝。没成想,这女人浑身上下都软到了极致,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骨头。软乎乎的一团,这让他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摇了两下,怀里抖抖索索的女子猛然惊醒,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惊惶的张望四周,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又是那样的兵荒马乱,她不敢寒天的夜里走远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他们靠着的地方是一个小土坡,面前的篝火还残留着些许火星,火星微弱,没有多少热量了。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明姝打了个冷颤,回首过来看慕容叡,慕容叡在寒夜里熬了一宿,此刻的脸上算不上好。只是年轻力壮,而且以前像这样在寒风中呆上一夜,也不是没有过,所以还能撑得住。
明姝的目光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打量。慕容叡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挑起一抹邪气的笑,“嫂嫂这么看我作甚,难道嫂嫂终于觉得我比兄长好看。”他说着,凑近了她的耳畔,“嫂嫂动心了?”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喷涌在她耳朵上,耳朵在他胸口上暖了一夜,没有冻僵,敏感的很。被他这么一挑逗,她警惕的捂住了耳朵,恶狠狠的瞪他。
随即她马上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整理了整发鬓。
慕容叡见她逃的远远的,也不以为意,抓起手边的环首刀,一刀撑在地上,站起来。昨晚上坐的久了。腿脚有些麻痹,她浑身软绵绵轻飘飘的,抱在怀里和云似得,没半点重量,可他站起来的,腿脚竟然还有些不听使唤。
他站起来身形晃了两晃,明姝见到,知道是自己给压的,心里生出点愧疚,可也不敢轻易上前。
慕容叡也不看她,活动了下四肢。
明姝看了一眼四周,此刻还不是很亮,周遭看的还不是很清楚。但此刻死一样的寂静,别说人声,就连鸟兽的声响都没有。
这样的安静,逼得人发疯。她不得不又靠到慕容叡身边。昨晚上不得已在他怀里靠了一夜,现在又不得不躲到他后面。
慕容叡嗤笑,见她害怕,也不出言讽刺。
他重新烧了火,把昨夜里埋起来的狼肉找出来烤熟和明姝分吃了。然后靠着两条腿走路。
马昨夜里受了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个地方离官道很远,一时半会的见不到人。
武周冬季寒冷干燥,雨雪少见。代郡旧地到了冬天就会风雪漫天,倒是武周县这儿,一年到头,冷是冷,可雪也没见过几次。
平城现在恐怕已经下雪了,武周县还是平常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明姝换了以前,一定觉得少了些许冬日乐趣,但现在心里一万个庆幸。
野外人烟罕见,连人走出来的羊肠小道都没有。原野上枯草遍地,慕容叡拔刀把面前的枯草断枝砍断,方便行走。明姝在他后面走的一脚高一脚低,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往前头一仆,被慕容叡一手搀住胳膊,提了起来。
她惊魂未定,慕容叡干脆砍下旁边一棵枯树的树枝,一头塞在她手里,另外一段握在自己掌中。
“小叔,这时候不会有野兽了吧?”她在后面问。
“嫂嫂见过,猎人只在夜晚出来打猎的么?”慕容叡走在前面,嗤笑一声反问。
当然没有,她闭了嘴。
“如果嫂嫂问的是野兔之类的,那野物喜欢夜里出来活动。如果问的是昨夜里的,那可就糟了,那玩意儿不管白天黑夜,只要闻着它们喜欢的味道,就会跟过来,才不分甚么白天黑夜。”说着他颇有深意的瞥她,“嫂嫂可要小心了,我若是在,或许还好些,要是不在,嫂嫂小心成了它们的吃食。”
明姝还记得昨夜里的惊魂一刻,知道慕容叡这话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狼虽然也怕人怕火,但这种畜生极其狡猾,知道分而攻之。它们分得出强弱,强者一攻不成,知道没有希望就会遁走。但弱者,就会团团围住。
她吓得不吭声,紧紧的跟在慕容叡身后,生怕自己要是慢点,就会被他丢下。
慕容叡偶尔停下来,张望一下四周,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她对武周县不熟,慕容叡指着哪儿,她就跟着往哪儿走。
他们的运气不错,走了两个时辰,遇上一辆车。车上人的打扮和汉人很不一样,和哪天来刺史府里报丧的士兵有些相似,那是几个男人,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袍,头上带着圆头帽子。赶着车,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慕容叡让她站在原地,自己上去和那些人搭话,她听到他们用鲜卑话嘀嘀咕咕了说了一会,然后慕容叡跑过来,对她伸手,“行了,过来吧。”
“小叔刚才和那些人说甚么?”
“我说他们能不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捎我们一段路。”他说着已经牵着她到车跟前了。
靠的近了,一股牲畜的腥臊味扑面而来。她强行忍住不适,在他身后站好了。
那几个男人听到声响,一水转过头来看她,见到俏生生水灵灵的年少女人,他们眼底里生出一股火来。
那野性未消的眼神看的明姝心里害怕,忍不住往慕容叡身后躲。慕容叡一把把她给扯了出来,抡圆了一把塞上车。
车里也好大一股味道,她想对慕容叡说什么,慕容叡却抢先一步过来,他眉目柔和了下来,口吻温柔,“怎么了?好好呆着,待会就到了。”
那含情脉脉的简直不像他。
妖冶俊美的脸庞,眉目含情的时候,看的人恨不得溺死在其中。明姝没有被他的美色所惑,心里打鼓,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坐了上去,听到慕容叡和那些人说的高兴。她忍不住探头去问,“刚才小叔和他们说甚么?”
明姝心里猜测那几个人应该听不懂汉话,胆子也跟着大起来。
果不其然,慕容叡的声音传来,略带点漫不经心“我说你是我婆娘。”
明姝出奇的暴怒了:谁是他婆娘!
慕容叡和外面那两个赶车的人说话,那些人都是从塞外过来的牧人,一句汉话都不会说。
说话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睛止不住的往慕容叡手里的槊还要别在腰间的刀,慕容叡面色如常。和他们说起塞外的事。
说说走走,过了好一段路,马车停下来,那两个人留下一个在那儿,另外一个人去取水,天寒地冻的还是要喝水,水囊里的水不够,就得去河边凿冰。
慕容叡停在车边,等水取来了,从那人手里接过来,道了谢。喝了一口,另外一个人要给车里的人送水,被他拦下来了。
“她肚子里有孩子了,不能喝凉水。”慕容叡说完,那人的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喝了点水,接着上路,这条是小路,不能和官道相比,路上压出来的车辙子不说,还有大大小小的坑,车子在路上走着一摇三晃。
明姝在车上被晃的头昏眼花,差点没把早上吃下肚子的东西给吐出来。
就在这时候,明姝听到慕容叡突然呻吟一声,手捂住肚子弯下腰。满脸痛苦,明姝吃了一惊,抓住车边就要跳下来,这会那两个人里头的一个突然跳上车,拿鞭子往马屁股上重重一打,马吃痛撒开蹄子就跑,她尖叫,“你们要干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