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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渊甚至慕容叡的祖父都是一州刺史, 慕容叡若是没有太大变故, 也会和父祖们一样, 担任刺史。
她娘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不然也不会和鲜卑人联姻了。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也不会和慕容家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但世上的事总是事与愿违, 她想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年也就罢了, 偏偏慕容叡像是不想给她好日子过, 三番两头挑逗也就罢了, 现在人前人后都不管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就会发生她最担心的的事!
她半点不想和慕容叡有任何的牵扯。
室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银杏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主人之间的纠缠叫她知道了, 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留下这条命。
慕容叡脸上之前浮现的那点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慢慢沉下去。
明姝提着一口气和他对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相让。
“嫂嫂就这么厌恶我?”
“不敢当, 小叔救我, 此次恩情没齿难忘。只是还请小叔再也不要和之前那样。”
“之前哪样?”慕容叡突然发问。
“小叔说呢?”明姝被激怒了,她嘴角一咧,露出细白的牙, “小叔难道还想我将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慕容叡扯扯嘴角,一爪被挠实在的感觉实在是糟糕。她之前也不是没生气过, 娇娇柔柔, 他一条胳膊搂她, 她就吓得惊慌失措, 连生气都忘记了, 现在小猫生了气,一爪三挠,而且都是挠在他的面皮上。任凭他如何脸厚如墙,还没修炼到被骂到脸上,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何况小叔对我三番两次撩拨,难道小叔是真看上寡嫂了?”她罕见的咄咄逼人,话语里完全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间。
她娇美的脸蛋步步贴近,眼里却拒人千里之外,冒着彻骨的寒意。
“还是说,小叔亲近寡嫂,只不过是向受爷娘宠爱的长兄复仇?”
她嗓音和她的人一样纤弱,但如刀一样句句捅人心窝子。
他是被她当众剥光了,连条遮羞布都没给留。赤条条的就袒露在她面前。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娇娇美美,被男人抱一下都要尖叫好几声的女子,说起话来这么不留情面。
他步步逼近,眸光冷凝,煞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黏稠的令人窒息。
从人血里头淬炼出来的煞气,刺破肌肤,割开血肉。
明姝强撑着,毫不退让。两眼盯住慕容叡冰冷的双眼。
两人对峙,室内安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似乎过了百年那么长,慕容叡动了动。
“既然如此,先告辞了,嫂嫂好生休息。”慕容叡对她一拱手,不等她出身,掉头离开。他远去的背影都冒腾着一股火气。
慕容叡出去好会,明姝才咚的一下跌坐在坐床上。捂住胸口喘息。
她就怵他。不仅仅因为那个梦,本身慕容叡的气势就压的她喘不过气。他走了,强撑着自己的那口气也随之散了,开始有些后怕。
“五娘子。”银杏颤颤巍巍爬到她腿边,“二郎君他会不会……”
“会甚么。”明姝捂着胸口,自个气都有些顺不过来。
“会不会把奴婢杀了灭口啊?”银杏哭丧着一张脸。
“不会。”明姝摇摇头,他们还真的没什么呢,慕容叡杖毙的那些侍女,并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都是慕容家自己的奴婢。银杏他应该不会动。
明姝见着银杏面无人色,吓得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了,“你怕甚么,我和他又没真的如何,他要是杀你,就把事给坐实了!”
银杏抹了两把泪,“可是二郎君的作风……”
慕容叡的作风,不管天不管地,碍着他了说不定就动手了。
“没事,他不会的。”明姝拍拍银杏的丫髻,这话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等这儿的事一了,咱们就走。”
这下,明姝真的关起门来,什么事都不管了。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人出过院子。慕容士及都忍不住把慕容叡叫过去问。
“你这小子是不是把人给吓着了?”慕容士及坐在上头问。来的那个算是他的侄媳妇,不过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到这儿也和客人差不多。前段日子慕容叡闹出的动静他都知道了。这事他也没管,相反他还到衙署打点了一下,毕竟这又不是夏天,人抬出去,好久都烂不掉,挖坑埋掉吧,地又冻的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完全挖不开。
摆在那里怪招人眼的,还得麻烦他去打点打点,免得有人不长眼来找麻烦。
慕容叡满脸僵着,坐在胡床上动也不动,半晌才冒一句,“谁知道?动了她两个人,就使气了。反正和我也没多少关系。”
“你呀,自小脾气直,你动她人,事先和她说一声。她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和她说明白了,也就没多大的事了。”
慕容叡头扭过去,“罢了,十六叔,东西您都看过一次没有?”
慕容士及东西收了就收了,要不是慕容叡,他也没想东西有少的。不过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有多少感觉。又不是自己拿来的,得多少都是自己赚的。
“嗯,你亲自点了数,我还有甚么担心的?”慕容士及点点头,“难为你这孩子了。你阿娘恐怕不太愿意吧。”
平常人家的叔嫂关系就难处,族人越多,关系也就越复杂。慕容一族前前后后,百人是肯定有了,自家和慕容渊这一支没出五服,但也算不上多亲近的关系。那位嫂嫂肯定是不愿意出钱的。
“阿娘愿不愿意无关紧要,阿爷愿意就成了。”慕容叡沉默了下,“我待会把允郎一块带到平城吧。在我身边,我也好照看他。”
“你带着他去吧。反正有你在,我放心。儿子留在家里,留着留着指不定就废了,还是出去多长长见识,你别怕他受委屈。又不是小娘子,受点委屈就抹泪的。”
“嗯。”
“你那个嫂嫂,待会你去叫人给她送个甚么,明面上就算把这事给扯过去了。汉人姑娘比鲜卑女人好说话,她看上去不是甚么难相处的,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她好相处?慕容叡费劲的想道。要说好相处,的确好相处,性情软软的,他都动手戳了,她动动挪了个地方继续猫着,躲开他就是她的反击。不过逼急了,她也是和猫一样要咬人挠人的,而且一爪下去直接见血。话语里都有刀锋,刀刀戳入心窝,不冒血誓不罢休。
在武周县这儿事情办妥了,慕容叡倒是想在这儿多呆一段时日,他自小在这里长大,比起平城,还是这里让他觉得舒服。不过,慕容士及没有多留他,他已经不是自己儿子了,还给了亲生父母,那就是他们的儿子,自己这个养父撑死就只能是叔父了。
何况他还有求于人,不能把人留的太久,要是堂兄那儿不悦就不好了。
一行人和来时的一样返回平城,回去的时候,少了几个人,又多了一个人。
慕容士及的儿子慕容允跟了过来。和慕容叡一道去平城。
走了几天,到了刺史府。明姝直接下车,眼皮子抬都没抬,直接进门了。慕容允在一旁看了半天,他拉了拉慕容叡的衣摆,“阿兄,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慕容叡没好气,“没有。”
明姝回来,换了衣服就去刘氏那儿。刘氏精神尚可,没了一个儿子,但还有另外一个,家里的衣钵也有人继承,还没到天塌下来的时候。
刘氏问了几句在武周县的话,明姝一一答了,“只是有几个人,手脚有些不干净,被小叔叫人杖毙了。”
刘氏眉梢一动,“既然这样,叫他杖毙也就杖毙了。”
她说着,就着明姝的手喝了一口药,“二郎和他十六叔怎么样?”
“小叔和十六叔关系不错。”
“关系不错……”刘氏念叨着这四个字,颇有些头疼。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哪怕从自己肚子里头出来的,多多少少隔着几层。
刘氏看了一眼面前的新妇,人瞧的出来有几分憔悴。恐怕是一路舟车劳顿给累的。
“五娘下去休息吧。”
明姝这一路走来,虽然人在车里,却一把骨头都要散了。听到这话,心头一松。从刘氏那儿出来,刚下台阶,就迎面遇上慕容叡。
慕容叡面色如霜,目不斜视,见着她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到了门内。
如此目中无人,换了个阿嫂,恐怕会气的直哭。可是明姝却是心头乱跳,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
她喜滋滋的回到院子里,跟在后头的银杏,见她满脸喜气,颇为摸不着头脑。
二郎君那样,显然上一次是得罪狠了。怎么五娘子不但不怕,反而还很高兴?
对着银杏的不解,明姝喜不自胜,“傻丫头,这你还看不明白。他生气了,就不会缠着我了。”
既然不缠着,那么两人想有什么牵扯也无从谈起。到时候回翼州,也就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刀刃横在脖颈上,离皮肉就几层衣料。只要稍稍用力,锋利的刀刃就会破开这几层单薄的阻碍,划开她的肌肤。
凛凛杀意毫不掩饰的从他身上炸开,这寒天里,明姝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慕容叡睁开眼时候的目光,寒冽无比,待到看清楚靠过来的人是谁,那冰冷的杀意才消减下去。
“那人呢?”他开口问。
“逃走了。”明姝哆嗦答道,方才他的气势实在是太强,哪怕他收敛了那浑身的杀气,她还是忍不住害怕,袖子里的手忍不住发颤。
慕容叡闭了闭眼,“看来,他还是有些怕的。”
说完,他躺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寒风如刀,夜里比白日还要冷。她冻得直哆嗦,“小叔,现在该怎么办?”
她好久都没等到慕容叡动一下,心下估摸着他很有可能受伤了,坠马轻则骨折,重则丧命。现在慕容叡看着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她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哪里的骨头断了,不敢轻易挪动他,怕一个不好加重伤势。
他闭着眼,“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说着睁开眼,“说实话,我现在动不了,看嫂嫂单薄成这样,恐怕也不能叫人来。”
慕容叡语带嘲笑,明姝怒从中来,“眼下这种境遇,小叔还是把力气留着等人来吧。”
“不会有人来。”
慕容叡的话让明姝呆住。
“不会有人来?甚么意思?”
“我为了不打草惊蛇,和十六叔说了,就我一个人过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到言语里有半点的感情,他说着转过头看明姝,“怎么办嫂嫂,我现在动不了了,要是嫂嫂现在不走的话,恐怕就要陪我一块冻死了呢?”
明姝怒极而笑,明明他赶过来救她,她心里满怀感激的,可是这张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来。
“小叔叫我走,说的好听。天寒地冻的,又看不清楚路,马也跑了,我要是一个人跑了,那才是自寻死路吧?”
慕容叡嗤笑,“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明姝顿时起了掐死他的心了。
“这儿离城池少说有几十里路,那人身份不一般,你身边的婢女来禀报也算是及时了,我策马追到方才才找到他,可见不管是他骑得马,还是对这儿的熟悉,都不是一般人做不到这样。”
慕容叡眼里光芒清冷,“现在嫂嫂打算怎么样呢,守着我这个不能动的人,一块儿冻死?”
明姝气的两颊涨红,这混蛋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嘴里扎心,“我不会死,不过瞧着你这样的样,恐怕阴司里也不敢收你!”她说着起来,去一边扯了许多干草过来。拿火把点燃了,放到慕容叡身边。
四周黑洞洞的,火把的光亮实在是照不到多远,明姝也不敢走远了,只敢在附近采些干草过来,生起的火堆并不大,但好歹还是叫人身上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暖意。
“嫂嫂以为这个就管用了?”慕容叡嗤笑,“嫂嫂是没有见过,几个人在林子里迷了路,点了火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几个人坐在火堆边,都已经冻死成冰块了。”
这个天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阴森森的,比这寒风还要寒透肌骨。
明姝气急,不知道慕容叡说这些话吓她到底有什么好处,要是她真的狠心,把他往这里一丢,他也活不了。
“小叔倒是很希望我把你丢这儿?”
“很希望倒是也没有,不过就算嫂嫂把我丢这里了,自己也活不下去。到时候到了下头,阿兄瞧见娇妻和我一块下去,想想他的脸色,就想笑。”说着,慕容叡竟然愉快的笑出了声。
他转头,看到火光下明姝被气红的那张脸。不由得愣了愣,她平静的时候,静美如临水照花,生气的时候,两靥生红,眼里蒙上了一层潋滟的水光。这模样比她平常竟然还要生动美艳的多。
“阿娘就不该把你叫过来,我要是真心想要作甚么,别说你拦不住我,就算是那个于妪也不能奈我何。”他说着,两眼盯着她,像极了寒夜里的野狼,“你还不如呆在平城里头好些。”
“这个时候说这话也晚了。”明姝扭过头去,躲开他极富侵略性的目光,“小叔还能动吗?”
“嫂嫂这话说的奇怪,若是我能动,我还躺在这儿作甚?”慕容叡闭上眼,话语平淡,好似自己这条命不需明姝操心。
明姝看他一眼,瞧这男人好像快要看破生死一样,气的直接背着火堆坐下来,不搭理他。
她一回过身,慕容叡那儿也没声了。
寒夜里只有呼呼的风声,说话的时候还好,等安静下来,那些呼声入耳,阴森可怖。
做了一会,明姝心里有些怕,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也就咬紧牙关挨过去了。当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靠近,哪怕心里再三告诫自己,这个人必须远离,这样一辈子都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可夜黑风高,月光都没有半点的天,独处实在是太可怕了。和人靠在一块,说说话,都能生出无穷的勇气。
她小心翼翼回头,发现慕容叡睁着眼,躺那儿,一动不动。
到现在为止,他除了和她说话之外,就再也没有出过一声。如果受伤了的话,应该很疼才对,可到现在都没听过他吱声。
到底她还是忍不住,“你不怕?”
慕容叡的眼睛转过来,“我又有甚么好怕的?”
这话把明姝给顶得心肝肺都在疼,她喘了口气,冻得险些缓不过来。
“你就不怕这么死了?”
慕容叡满脸淡然,好像身处困境的不是他一样,“嫂嫂怎么老是说原话呢,我不是和嫂嫂说了,要是下去,让阿兄见着,他如花似玉的新妇和我一块下去见他,光想想我就忍不住笑,怎么可能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