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多前的光景。
林缜直到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他刚刚就任户部尚书,户部的差事向来都是肥差,毕竟会经手不少钱粮,从前在户部任职的官吏也有许多牵扯进了贪墨的大案。女帝谢珝会把林缜放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可见是十分信任他了,不然怎么会放心把一国的命脉交到他的手上。
那年也出了几回大事,西北面大旱,一些过不下去的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北面的突厥一次又一次进犯平海关,虽然每一次都被击退,可是突厥人不但没有产生畏惧,反而越战越勇。整个平海关深深陷入了一场焦灼的战乱之中。好不容易到了一年之中的休战期和李清凰上长安叙职的时候,她安排好军营里的守备,带着几名副将包括陶沉机远赴长安。
李清凰是最不耐烦去对付那些啰里啰嗦只会跟她扯嘴皮子的文官,在路上也跟陶沉机抱怨了好几回:“要是我们这回准备做的事情受阻,就全靠你了,你赶紧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他们都给说晕过去。”
陶沉机:“……”其实他一直有一句话想问,但是不知道该不该问。他怕自己得到那个答案之后忍不住去问候她全家。
军旅生活大概是最能磨砺一个人,改变一个人的。就算是从前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陶沉机也学会了怎么爆粗口骂脏话,碰到一些让他如鲠在喉又不吐不快的事情,他也会去想,干什么还要用嘴,用拳头不好吗?
所以他现在都快要不认识当初的那个斯文的自己了。
无语凝噎,可惜可叹。
李清凰回到长安,便是如鱼得水,她从小就在这座遍地繁花十里锦绣遍地的城池长大,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龙椅上最尊贵的人,可是这一回,她却为这早已看惯了的巍峨宫殿和庙堂里那种兵不见血的厮杀暗自烦闷。陶沉机是看着她一步步由不被人看好的金枝玉叶慢慢走上少将军的位置,她的性格中有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不管挡在面前的是否只有刀山火海,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破开前方的阻碍。她向来都很少有烦恼困扰的时候,即使有,也会直接无视掉。
有时候,就连他都会在心中暗自艳羡她的心大。
如果这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大约也不会有什么烦恼,也不会有什么郁郁不得志。
李清凰和自己的副将亲兵骑马进入长安的时候,整个外城都挤满了人群,那些百姓们见过不少边关将士的英姿,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将军,更不用这位女将军还是当年那位为全长安百姓提供了许多津津乐道的话题的安定公主。李清凰早已今非昔比,如今的她坐在马背上,根本不需要再用沉重的盔甲和锋利的兵器武装自己,就算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胡服骑装,束起长发,就是再迟钝的人都能觉察到她身上那股杀伐决断的果决和气势,还有一股不可摧毁的坚毅。
从重回到长安的那一刻,她所要面对不再是那些沙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是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她单手握着马缰,对着护卫在自己身边的亲兵道:“这回难得能休息两日,晚上我请兄弟们喝酒去!”
她的亲兵们早就很习惯李清凰那种百无禁忌的性情,也不怕会用言语唐突了她,纷纷笑着打趣:“将军你难得回家一趟,末将哪敢占用您的时间,您还是好好去会自己的情郎吧!”
李清凰侧过头,望着街头两侧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笑着朝人群里打了个呼哨,红烧肉顿时来了精神,四蹄生风向前奔去,她坐在马背上,不由放声大笑:“胡说八道,我就没有情郎过!”
她和身边将士的一问一答根本就没有压低音量,不少夹道迎接的百姓也能听见,立刻就有女孩子娇嫩的嗓音应和她:“李少将军,奴愿意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