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鬼佛清楚他内心的怨愤,劝解着道:“你应该知道,当年我以大神通将佛陀舍利送入你体内筑基,其实是存有私心的,一旦你日后真的坠入魔途,觉醒的魔性就会引发舍利中的灭度佛力,使你爆体而亡,你父亲阻止你进入修界,也有他的苦衷!”
“那我的母亲呢?她想要把我献祭给他们所谓的魔神,就没有考虑过,我是她的孩子,是活生生的生命,难道她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成为魔神的祭品吗?”他紧咬着牙,愤怒的大口喘气。
鬼佛缓摇头,道:“你心之所以生怨,是因为你尚无法摆脱自己的立场,从更高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站在魔族的立场,他们认为能够成为复活魔神的献祭,是每一个魔人至高的荣耀,哪怕要你母亲牺牲自己,她也会义不容辞,这就是信仰,就像你进入鬼蜮之后,所见到的舍身布施一样,他们只是痴愚,却并不坏。”
他说着转头看来,谆谆谈道:“而修行也是如此,无论是道是魔,善恶其实没有对错之分,终究只是理念不同。”
祁龙轩若有所悟,稍怔了一下,试问道:“所以敢问世尊,您当年逆转佛力修为,封锁自身七筋六脉,使魂灵陷入空明之境,而弘法众生之愿力自成领域,示现众生修佛之路,为何时至今日,鬼蜮众生仍无法找到解脱之道?莫非皆是修行出了问题?”
鬼佛目光微凛,嘴角一抹微笑泛起,心中不禁对这孩子身具之佛性,感到吃惊。
是的,以他的见识,如何听不出,这孩子言语间,其实暗藏了对他刚才那番言论的质疑,且能隐而不发,引据事实,不因他是十世圆觉的悟者而偏听盲信,此等机锋,当真是举世罕见。
他没有回答,而是仰头望月,流露出几分恬淡的神色,说道:“愿力领域所示现的修佛之路,其实都是针对每个人心中的欲望显相,从来没有固定的答案,但每一个悟道的众生,皆将自己示现的大道,认为是正道,继而弘法他人,才造成了鬼蜮说法如恒河流沙,却无人能得道解脱的结果。”
“那世尊心中,可有答案?”祁龙轩虚心请教。
鬼佛摇摇头,道:“没有答案。”
祁龙轩大感意外,奇道:“难道连世尊经历的合道修炼,亦不足取吗?”
鬼佛苦涩一笑,道:“你看我这一路走来,陪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才最终走到了这里,你能走过我走过的路,却无法经历我所经历的事,若只因我走过这条路,便说这是正确的方向,那是对后来者的欺骗,因为不可能再有人能像你父亲与无心一样,以殉道信念相护,助他破除魔障,最终的结果,只会以悲剧收场。”
祁龙轩沉默了,久久无言。
是啊,无论是进入世尊梵天的佛忏,还是慧如圣僧的心魔引,他皆是这场修行的亲历者,比谁都清楚鬼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经历了多少的生死难关,又有谁能够复制他的成功呢?
修行之难,难于登天。
这一刻,祁龙轩满怀伤感,第一次感觉,在天道面前,凡人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好像浓密的黑暗笼罩,无法看清前路了。
似乎有感于他的茫然,鬼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孩子,修行路上,只能靠你自己去感悟,无论你父亲之前达到过怎样的高度,于你的修行来说,都没有助益,人生无论你走到哪一层台阶,阶下总有人在仰望你,阶上亦有人在俯视你,你抬头自卑,低头自得,唯有平视,才能看见真实的自己。”
祁龙轩怅然抬头,迎上鬼佛温和的目光,他恍然之间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月色一眼澄澈,却仿佛有着直视人心的魔力,让他心中的污垢无处躲藏。
是的,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他的父亲号称是灵修峰千年来,绝无仅有的天才,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总是觉得,假如他能够凭借着这层身份,早一步引领他进入修界,那他今日的成就,必然远胜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