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坊镇的枣儿沟,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打头的新郎官穿着滚着金边的红袍,束着大宽腰带,骑在高头大马上,端的一个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后面十六匹骏马分两列排开,十六位男傧相一水的年轻小伙子,个个喜笑颜开,威风极了。
吹拉班子在后面跟着,吹吹打打,即使被落下了好大一截也依旧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费力追赶的意思。
反正主家说了,两条腿的人怎么也赶不上四条腿的马,若是那些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疯跑起来叫他们不必在意,只要不误了吉时就好。
这个吹拉班子跟枣儿沟青砖大院里的这家人打了三回交道,早就知道了主家的和气与大方,便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江家娶亲,余家嫁女,银坊镇上数一数二的两家喜结连理,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可看,从江家大院一直到村外的官道上,附近的村民们几乎全体出动,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迎亲的队伍险些不能通过。
有嗓门洪亮的汉子站在路口的大石头上,乐呵呵地往道路两旁洒喜钱,一边洒高声叫嚷:“今个儿江家大喜,劳烦过路的乡亲们给行个方便喽!”
孩子们你推我搡地捡着喜钱,有年龄大些的护着弟妹的,有小孩子被推倒在地哇哇大哭的,虽然面上看着混乱却也不失规矩,只要得了钱的要么自觉地回到父母身边,要么被大人呵斥回去,以便把机会留给依旧空着手的小伙伴。
洒喜钱的汉子也十分有眼力,总能适时地扔在合适的位置,确保人人都能分得一些喜气。
满满一大篓子喜钱洒完之后,迎亲的队伍也将将走得不见踪影。
汉子把篓子翻了翻,玩笑道:“大伙给我作个见证,一篓子的喜气散了个干净,半个子儿都没扣下!”
围观的乡亲们一阵乐。
正在这时,江贵在几个汉子的簇拥下从路上拐过来,冲着村民们高声说道:“今个儿大喜的日子,难得大伙给添个热闹,江家院子里有喜饼可领,只要到场的都有席面,有肉有菜,管好不管饱哟!”
江家的大方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早就见识过,别管沾不沾亲的,贺喜的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到江家看新娘子、吃流水席。
庄户人家随礼鲜有直接给钱的,大伙人穷志不短,除了地痞癞汉没人肯白白地占便宜,一篮子新鲜鸡蛋、两升新打的谷子,多少是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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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拐进罗雀巷,同样是围得水泄不通。
好在余家向来会做人,老管家早就着人在巷口等着,远远地听到吹打声,便派着二十余个机灵的小厮抱着裹着红绸的小箩筐往四面八方分发喜饼。
巴掌大的喜饼沾着芝麻裹着糖馅,焦黄喷香,新奇又美味,一会儿的工夫便自然而然地把拥堵的人群疏散开来。
难得的是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连吃带拿,小厮们大大方方的,要几个给几个,半点不得罪人。
有那些见多识广的不贪这点吃食,反而注意着迎亲的队伍,等到看真切了便不由地暗自纳闷:
你说这看着风风光光的迎亲的怎么连个媒人都没跟着?不仅没媒人,有头有脸的傧相更是没有半个。
哦!娘诶,连个花轿都没有!
高挑瘦弱的新娘子被余家长兄背出来,脚都没沾地就被新郎官抱到怀里,继而万般珍重地放到了马背上。
观礼的人群发出“吆——”的一声惊呼。
轿子没有,直接上马背的还是头一回见!果然是再嫁之女不受婆家待见么?
人群中有惋惜的,也有看好戏的。
下一刻,大山的所为再次引起更大的轰动。
只见他一把掀起新娘的盖头,随手扔到了人群之中。
别说围观群众,就连余素娥脸上都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诧。
大山体贴地拍拍余素娥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大山身后,一个嗓门洪亮的小伙子跨在马上,转着圈地朝着人群大声宣告:
“我们家新嫂子娶回去是要当家的,镇上的铺子照开、家里的营生也得管着。长辈们也说了,既然以后少不了随着我家哥哥四处走动,现在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且不说别人作何感想,余素娥却是切切实实地红了眼眶。
大山一双眼睛从始至终就黏在自家媳妇身上,此时见了她这个模样,早就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余文俊兄弟两个从最初的惊疑到后面的欣慰,不过是瞬息的工夫。
别怀疑,这貌似潇洒实则装x的画面自然是江逸设计的,包括大山扔盖头的动作在内。
不就是给咱家新媳妇做脸么?索性做个彻底,咱就做给全镇的人看看,想念叨就让他们念叨个够!
——以上,是江逸拍着桌子说出来的原话。
好在,两位长辈也由着他们折腾,事先跟族里通过气,那边也没说什么。
就像江逸说的,反正江家这一回算是打破了成亲的老规矩,索性就让它一破到底。
等着面若娇花的新娘子被准夫婿抱上马后,娘家两位兄长也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大大方方地加送亲队伍。
余家两位媳妇也牵着孩子、领着仆人坐进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车门一关,管他外面多少闲言碎语。
围观群众再、再一次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前面那个是余家当家的大少爷吧?怎么也跟着上了马?”
“你道光是他?你看后面,少奶奶们也在车上呢!”
“我倒是糊涂了,这是哪里的规矩,女儿家成亲还有娘家兄嫂跟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