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兄弟还真是谨慎之人,三言两语就将所有报恩的门路全给堵上了!如此,倒更是让我这个老头子佩服了。我今请求之事与报恩无关,这样你应该不会拒绝老头子了吧?”石永忠一手抚过稀疏的黑白相间的胡须,眼中精光一闪,瞬间又恢复如常,看样子并不像是喝醉之人该有的精明吧。
“既然不是报恩之请,就请石掌门直言示下吧。”无痕一脸真诚,目光笃定。
“还请少侠受我石窟门神剑耳鼠!”石永忠话一出口,一把取过身边男子腰间佩剑,双手呈于无痕面前。
“石掌门,这可万万使不得!”无痕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然会将宗派世代守护的神剑赠与他手,他可能想到了无论石掌门如何辩驳,最终都是想要报答他的恩情,可这般直接赠剑,一时也是让得他有些措不及防了。
“掌门,不可!”、“不可呀、掌门!”“万万使不得”…
座下门人弟子一时间也是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于是接二连三的劝阻之声此起彼伏。
“纵然无痕少侠对我石窟门有天高地厚之恩,也万不可将此神剑赠予他手,不是我们舍不得,只是这把剑是我宗门历代守护之剑,多少门人弟子为了守住它而命丧黄泉,如此轻易赠人,我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鲜血和性命?”长老乔慧兰起身跪倒在石永忠面前,与此同时身后一众门人一同起身跪倒。
“还请石掌门收回此剑!乔长老和大家所言在理,此剑对于石窟门而言早已不单单是一把神剑,它更像是石窟门的图腾,是贵门派精神的象征!前两日门下弟子都还在为了守护它而流血丧命,如今您却要赠剑与我,无痕万难接受!”面对如此场面,无痕的心中既有震撼、但更多的还是感动。他心里明白,此剑万不可接受。
“少侠、众位门人弟子,请起身听我一言!”石永忠面色严肃,言语掷地有声,闻言后跪倒在地的众人彼此互相对视一眼,这才逐渐起身,目光都聚集在石掌门身上。
“众位,想我石窟门远离江湖纷争四十余年,如今更是因为守护这把神剑、多少弟子为此殒命?我也知道这把剑对于我们的重要性,可是话说回来,如果魔山之人日后再来夺剑,你我又当如何?”石永忠大声斥问。
“人在剑在!”底下异口同声的回答。
“若是人不在了呢?”石掌门再问。此刻,一片沉寂,无人答言。
“剑是需要我们来守护,可是如今我们并没有守护它的能力,我身为掌门,也不愿意看着你们一个个因此而丧命!如此与其一番厮杀之后,剑落贼人之手,倒不如将此剑赠予有能力护它周全的无痕少侠!这样,不仅会免去我宗门再一次的大祸临头,也能使我们多一些时间来努力增强自身的实力,只有自身实力强悍,才会守住我们最重要的人和物!这把剑,权当是我们恳求无痕少侠暂且为我们保管一些时日,等到日后我们若有需要,我相信无痕少侠一定会前来还剑,并且会全力相助我们的。所以,今夜无论你们有何怨言,此剑非赠不可,胆敢有阻拦者,门规伺候!”石掌门言辞恳切、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一派掌门人的风范尽显其中。至此,其余人等虽有不敢,但仔细想来确如掌门所言,故而都不再言语什么了。见此情形,石永忠竟然一甩衣袍,面向年轻人单腿跪地,大声喊喝到:“请少侠接剑!”此言一出,身后众人也都急忙跪下身来,一并附和。
无痕此刻满心动容,倒不是因为自己马上能拥有这一把绝世之剑,恰恰是因为石掌门的坦诚和其言语之间的真挚与坚定,于是他终于是没有再推辞什么,伸出手双手接剑,随即赶忙将石永忠从地上扶起。
“石掌门及众位兄弟赠剑之情,无痕愧领了。日后倘若需要我相帮之事,无痕必定毫不迟疑!还请各位请起,无痕在此谢过赠剑之情!”年轻人说话间气语豪迈而真诚,于是众人皆起身,酒宴再次进入高潮。此间,一道阴厉的眼神好几次透过人群,不断打量着被众人轮番敬酒、围在中间的年轻人和那一把被他负在后背的神剑耳鼠。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正当人们酒至正酣之时,石掌门终于是忍受不住体内不断翻涌的气血,于是一口鲜血当场喷出,刚刚举在半空的酒杯也随之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乔长老和无痕一并将眼看着就要倒地的石掌门用手托住,乔长老急忙为其诊脉,可观瞧之下瞬间老泪纵横,无痕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反复查看这位老前辈的气机,可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无力。石永忠身死,在和白无极交手的八十余个回合中,他硬生生扛下了对方两掌,只是当时境况紧迫,他愣是咬着牙坚持到了现在。现如今,赠剑之事已毕,他的心愿也算了结,故而再也不用强撑着这几日以来体内的剧痛。可真是个铁骨铮铮的老头,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石窟门掌门人!
两天后的清晨,无痕再拜过了石掌门的灵堂之后,转身与众位石窟门之人拱手告辞。石窟门多事之秋,乔长老带着众人将他送于宗门之外,便互相道别。无痕深深一礼,转身往山下而去。
“无痕兄,请留步!”一道充满着嘹亮嗓音的年轻男子之声响起,眼看着就要行走至山下的年轻人停住了步伐,回身看去,一位身高八尺、面色俊朗的年轻人出现在他的眼前,在其身后,跟着形形色色不下十余众。
“哦,是上官兄,我已向乔长老及众位师兄弟们道过别了,不知你追我至此,可是有事?”无痕面色差异,但在其心中却已猜出八九分。
“无痕兄莫怪,此间路远,再者如今石窟门内事务繁多,我便直言了!”男子正是那晚腰悬二叔神剑之人,复姓上官,名曰龙腾。
“上官兄不必客气,有话但讲无妨!”无痕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风轻云淡一般。
“前日石掌门当着众人之面赠剑与你,当时门派之内长老弟子皆都反对,最后之所以没有再多言,只是因为碍于掌门情面。其实我也知道掌门当时话语之中确有道理,不过现如今掌门不幸身亡,而我们也还是想自己守护神剑耳鼠,倘若以后真的为其送了性命,我们也毫无怨言!再者说,宗门上下多少人为了它命丧黄泉,如今石窟门内石阶上的鲜血尚未凝干,若是今日让你带走此剑,我等深夜梦中还有何面目面对一个个身死的亡灵?”上官龙腾言语干脆,毫不推诿,这倒是让无痕对他没有什么讨厌之感。
“上官兄言语坦荡,无痕佩服。若是确如上官兄所言,此剑回山得众人以命相护,无痕自当归还,绝无怨言;不过有一点我得说清楚,仁兄此番前来取剑,莫不是为了私利?”无痕眉目微挑,略有戏谑之意涌现。
“多谢无痕兄仗义执言,我上官龙腾在此可对天地盟誓,今日拦路取剑,确是为了宗门大计,绝非一己私利,如所言有虚,我愿受天雷地火之苦,身死无怨!”上官龙腾言语坚定不移,无痕又仔细注视了他一番之后,微微一笑,从身后解下神剑,双手归还!
“但愿你不辱石掌门宏愿,守护好神剑,将石窟门发扬光大!”无痕言尽于此,于是一个转身独自离去了。对于无痕得大方识礼,上官龙腾还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那道并不壮硕得背影,心内一时间不是滋味。他原本以为他不会将剑归还于自己,最少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归还,可事实却是让他不得不对这个看似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单凭这种气度,此人日后必定不同凡响!”
还是那家酒肆,还是牛肉花生,那难以下咽的酒丝毫没有因为多放置了几天而变得柔顺一丝一毫,已有三份醉意的男子,好似与人谈笑一般,对着空气一杯接一杯的畅饮着。他的心内,并没有因为那把剑而有什么不悦,只是一想起石掌门的为人,他便少不了为老头感到惋惜。酒已半酣,男子一抬头,好像看到了一张美丽的容颜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看来、看来真是、真是喝、喝多了!”男子喃喃自语道。于是他使劲的揉了揉双眼,再次看向对面时,那一张容颜依旧出现在自己眼中,而且比之前一次更为清楚了。
“乔溪儿?乔…是你?”也醉也不醉的竟是道出了女子芳名。
“是我!你这是喝了多少?是因为上官那个家伙把剑要回去而烦恼吗?”女子轻声问道。
“不、不是!”男子醉意渐浓的回应。
“呐,你看这是什么?”女子一抬手,一把剑横放在酒桌之上。男子醉眼朦胧,但只一眼看去,便认出了这把耳鼠。
“你、你这是、做什么?”男子问道。
“这明明已经是你的剑了,石掌门当着众人的面将此剑赠与你的,你为什么要给上官?”女子柳眉紧蹙,不解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上官…上官为…为人如何?”男子莫名其妙的又问。
“虽然我不喜欢,但他还算正直,心性端正,就是死犟,跟牛一样!”女子不屑一顾。
“那就…那就没…没有错!”男子言道。
“什么就没有错了?这明明是你的剑了!”女子有些生气的呵斥道。
“你陪我…陪我喝酒吗?”又是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女子疑惑之时竟是心有异动,白皙的俏脸之上顿时有几丝红晕浮动。
“你这么想喝酒?那好,我就陪你喝。不过先说清楚,我来的匆忙,不曾带有银钱。”女子言语间不自觉的多出了几分娇嗔之意,可能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发觉。
“只管…管喝,酒…管…管够!”男子应声道。
“酒管够,那也得要钱呀…”
一男一女,就这样你言我语,也不知是男子醉了还是女子动情,这一次他们聊的欢畅,喝的尽兴,无所顾忌却又各怀思绪。
“啪、啪…”几声沉重的叩门声响起,石窟门内有人打开山门,放眼看去竟是无有他人踪迹,故而摇了摇头准备回身关门的时候,恰巧看见一女子背靠门槛,一股强烈的酒气顿时扑面而来,那人急忙一步跨出,待看清女子容貌之后这才大喊着叫人过来此处。一阵慌乱的脚步过后,上官龙腾也已出现在了门外,他低头看着一身酒气的女子和那把放在女子怀中的耳鼠神剑,不由得四下张望,于此内心再次感慨万千。躲在大树茂密枝叶间的男子见到女子被上官龙腾亲自抱回宗门,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姑娘此情,无痕万不敢从,还望姑娘莫怪!心中一人,名为冷月,自此便容不下其他”男子呢喃之后,再次望了一眼那已经紧闭的山门,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上官龙腾抱着女子急匆匆往宗门内行去,众人也都急急忙忙的跟在周边,神剑失而复得让得他们惶恐了一夜的心终于是平静了许多。可就在众人着急忙慌之间,没有人注意到,女子眼角那两行清泪,似不甘、似哀怨,随着晨风,悄然落下。
痴情若是人知晓,迟也好;世间万种风情,独这一抹温柔有谁明了?没有对错,缘分最难捉摸!淡看了,任他月美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