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彭远就这么一直躺在榻上冥思苦想着。他将整件事情又在脑中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虽说按他自己的推断倒是能将此事解释得通,可也正如之前石绍所说,这些都还只是他一个人的猜测和臆想,缺乏关键性的有力证据,他是不可能说服石绍及都统郑畋的。更重要的是,倘若眼下他就执意与对方摊牌,这样非但会打草惊蛇,甚至还有可能逼对方狗急跳墙,毕竟此时他们无论是在兵力上,亦或是在思想上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一旦对方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那处境不利的必然会是他们自己。
一天下来,沈明也是被累得着实够呛。为了照顾大哥彭远,他是一整天都没敢踏出府门半步。像什么端水送药、端茶送饭的活,他是一个人全包了。只见沈明是进进出出、忙前忙后,一趟趟不厌其烦地穿梭于院落之间。这下倒是让府中那些仆从轻省了不少。这不,刚吃过晚饭,府中几个闲来无事的家仆便又凑在柴房内打起了哈哈。
“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彭大人的饭都送过去了?”
“咳,这还用问嘛,刚过前院就又碰见咱们那位沈大将军了,这不,还没等我开口,人家便接过饭菜,又给亲自送进了屋中。”
“唉,瞧瞧,瞧瞧,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亲哥俩呢,这兄弟才算是没白交!”
“可不是嘛。”左右忙也跟着附和道。
“诶,对了,你说都这么久了,怎么也没瞅见彭大人他们身边有个什么女眷帮忙伺候打理呀?”
“咳,这兵荒马乱的,谁还能整日里把妻儿都带在身边。”
“什么呀,我听说咱们那二位大人可还都不曾娶亲呢。”
“不会吧,看样子他们这岁数可也老大不小了。”
“谁说不是呢。”
“不对吧,之前我怎么听说,当初和他们一起来的人中可是有女眷的呀。”
“咳,那来的不是公主嘛,后来不也给送走了。”
“听说好像还有个叫什么花……噢,叫‘荷花’的丫头,难道那不是……”
“咳,快别瞎说!你知道什么呀,听说那个叫荷花的是石大人在路上收的奴婢,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和公主她们一起去了成都府,不然今天这忙前忙后的怕是也就轮不着咱们那位沈大将军啦!”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几人忙在边上偷笑起来。
“唉,不过甭管怎么说,彭大人能遇到一个像沈将军这样实打实的兄弟也就算是可以了,你看人家今天这进进出出的可是没少卖力气,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甩手不干了。”
“是呀,是呀!”
“诶,要按你这么说,那位石大人应该和彭大人他们关系也不错呀,可我怎么瞅着……”
“咳,这你就不懂了,那彭、沈二位大人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向来都是亲密无间、形影不离,那位石大人怎么能比得上呢。”
“噢,我说怎么除了今早回城后他来过那么一趟,之后就再没瞅见那位石大人进府了呢。”
“哎,瞅出来了吧,这就叫‘远近亲疏’!”
可这话却像是刀子一样,一下子刺进了刚巧从门口经过的石绍心中。事实上,并非是石绍有意回避,只是如今彭远卧床不起,沈明则忙着留在府中照看他大哥,都统郑畋也是才刚刚大病初愈没多久,眼下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其他人又都还没赶回来,于是这上上下下的重担自然也就全都落在了他石绍一个人的肩上。
为了能让彭远他们安心留在府中,石绍打从今早出府后便就一直没闲着。他是东跑西颠,在城里溜溜忙活了一整天。他一会儿要带人巡防四门守备,一会儿又要带人到校场查看新兵操练,一会儿则又要前往粮仓安排这几日城中的粮草事宜。天到掌灯时分,石绍这才也总算是有了些闲暇,于是他又赶紧来到府中探望彭远。可偏偏就在他经过檐下回廊路过那间柴房时,几个下人在屋中嚼舌根子的闲言碎语却是被他听了个正着。俗话说“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又是什么“拜把子的兄弟”,又是什么“远近亲疏”,这些让石绍听了他能不多想吗?此时,石绍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唉——”
石绍站在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那已是近在咫尺的彭远屋门,最终也没能再鼓起勇气走进去。他就这么垂头丧气地又慢慢折返回去,独自步出了府门。
彭远从榻上回过神来,他见已是辛苦了一整天的沈明此刻正坐在一旁昏昏欲睡,于是忙轻声唤了对方几下。
“沈明,沈明。”
沈明身子一晃,随之惊醒过来。
“啊?噢,大哥,是不是口渴了?你等着,俺给你沏茶去。”
沈明刚要起身往外走,彭远却赶紧从后面叫住了他。
“等等,沈明,我不渴,你不用去了。”
沈明一听。
“那大哥有何吩咐?”
“噢,沈明,你也辛苦一整天了,快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