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将话音一落,其余的兵士们也附和着向阿多斯投去了或愤怒或不屑的目光。隐隐之间,竟有成为众矢之的的苗头。
这一席话,几乎是直接将阿多斯推到了整支追击部队的对立面。
法国远在欧罗巴,气候温和,阳光和煦,盛产薰衣草、葡萄酒、数学家和宫廷绯闻;西伯利亚常年苦寒,风雪笼罩,荒野纵横,不戴护具在室外待上一两个小时,就能把耳朵冻掉。
两者之间,又隔着一条远洋冰海航路,冰山诡谲,风波莫测,法兰西人不远万里来殖民西伯利亚,到底是为了什么?
国王的尊严?
上帝的荣光?
以此为志的人不是没有,但放在大背景下,好比欧洲贵妇中的贞洁烈女那样稀罕。
真正驱使大军上下一心听命远征的,不是路易十四的一纸调令,也不是红衣主教的福音宣讲,而是能具体分润到每个人头上的利益——贵族将领要的爵位官衔,随军商人要的红水银矿业,平民兵士要的战利品与军功章……或大或小,总有所得。而这一切好事的基础,无非是战争红利。
战争红利,来源于战争胜利。
对于本次出兵的法兰西军团而言,胜利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上万人口的明国城镇孤立无援,肥美得就像没壳的蛤蜊。
但就在这个要紧的关头,追击部队却被一份口令直接支出了军团本部,不得不咬着逃亡的东方巫师去而复返,一路杀回死亡谷。虽然达达尼昂将军事先已经许诺了战功,但军功章和战利品是两码事,再大的荣誉也不能当真金白银充实腰包。
所以,
上到准将,下到列兵,其实都是有心主张继续追击的,趁早解决了重伤的敌人,说不定还有机会赶上战利品分割。至于这样做的风险……火枪手部队追随达达尼昂在西伯利亚征战多年,是见惯了生死的一等一的精锐,换句话说,赌性命搏利益,本来就是他们最习惯的事情。
“阿多斯,比起你喋喋不休的舌头,你的眼睛显然可爱多了。所以,闭上嘴巴,盯住瞄准镜,服从我的命令。”
准将冷冰冰的目光透过红铜面铠,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阿多斯,语气生冷严酷。
说完,
他便不再管这个不知趣的小子,领头驶入了死亡谷的范围。
机车摩托一辆辆越过阿多斯身旁跟上去,有人还故意在车上用枪托磕一下他的头盔,挑一下他支出去的铳管,弄得阿多斯趔趄不止。
“傲慢呐,多少盲目以你为荣……”
最终,阿多斯叹了口气,攥紧火铳,前轧的摩托车轮碾碎了一片苔藓。
落雕谷内的植被,并非是被密林完全覆盖,而是荒石、苔藓与小片树林错落,仿佛一个不同格子颜色的棋盘。
“那里有东西!”有人喊了一声。
阿多斯投去目光,一辆摩托静静立在一片顶着雪盖的松林外头,外壳上嵌着好几枚铅弹。
零件开裂的蒸汽锅炉裸露在外,仿佛停止了搏动的心脏。
“敌人的载具。他们没燃料了……”
【高卢鸡冠】中的准将上前两步,一脚踢翻了单人摩托。
下一刻,锅炉中汩汩流淌出鲜红的颜色。
阿多斯瞳孔突然一缩。
“陷……”
单词音节只来得及吐出半个,林中最高的大树上闪过一片火光。子弹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撕碎了积雪林叶,将那片鲜红点燃。
轰隆!
激燃的火光包裹了半具甲胄,甲片烧得通红。
阿多斯咬着牙,当即平举狙击铳,瞄准镜中的十字花锁定了抖动的树叶。
砰!
……
砰!
子弹击打得刀脊微微一颤,纹络如红蛇的锻面映出了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庞。
紧接着,
陈酒双膝微屈,猛然弹向另一棵树,靴底将树皮磨得纷飞。
双脚踩得踏实,陈酒扭过头,往十几步外投去目光,伢子晃了两下,显然还没有适应【借花献佛】带来的错位感,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抓住树枝稳住了身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