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园从没见过这个刻板的老学究有过如此落寞神伤的情绪,每天上学所见几乎是同一个表情,波澜不惊。所以那一次课,她听的十分认真。
这时,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也知道那熊赐履口中所称的“索相”便是大清国权臣索额图,先皇后赫舍里的叔叔,当今皇太子的舅父。
洛西园也是听了熊赐履与索额图二人谈话,方才知道李家这次被抄家收押,纯粹是卷入了朝廷党争,被人诬告至此。
她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在强烈地提醒自己不该卷入这件事情。但想到李策风被官府收押,随时有性命危险,便又不忍起来。
最终,洛西园的理智还是在记忆里那碗鳜鱼汤的味道面前败下阵来。
她看了一眼背着手踱来踱去的熊赐履,笑着甩甩手,便沿着原路往屋外掠去。
……
次日,夏至。
下了好的一场雨,杨柳叶子在风中翻飞乱舞。
长安街的闹市,风雨中一对全身缟素的少年兄妹,正跪伏在地,她们身后草席卷起的尸体,成功地吸引了各色路人注目。
少年兄长的面前摆了两排小石头拼成的字:第一排是“熊大学士嫡长子”,第二排则是“卖身葬母”。
少年身上衣服已破烂了大半,身量倒是够高了,只是瘦削的也太可怕些。整个身子躬在地上,一动不动,水珠子打在泥土里,溅得老高,脸上嘴里都是仍是纹丝不动。
一旁的妹妹看着年纪有些小,抬头便看到,因饥饿有些凹陷的大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单薄的小身子亦是叫人看着无限怜惜。常人家的小女儿,这个年纪都在绕膝承欢,即使不能娇宠养在深闺,寻常人家也是正养的白白嫩嫩水葱似的时候。
众人感慨着指指点点,有一好事者上前询问,熊大学士是哪个熊大学士?
少年闻言抬起头,露出殷红的眸子,恨恨道:“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个熊大学士?名唤熊赐履的便是。”
众人皆唏嘘不已,各种猜测。
又有好事者问,如何证明你就是熊大学士的嫡长子?
少年冷笑道:“见过熊大学士尊容的,看见我的这张脸自然就知道我是了!”
人群中有一人狞笑起来,熊大学士当家主母乃是索相家外甥小姐,正经的主子活的好好的,哪里需要一个长相相仿的叫花子卖身葬母?
少年气的发抖,眸底异于常人的坚毅陡然间添了狠戾。
“这世间的陈世美也太多了!你又怎知熊大学士不是?”
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公子,少年抬眸看时,那锦衣公子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就那麽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手臂微曲,伞盖正往他的头顶倾斜。
少年头顶没有雨滴再落下,只听见雨打在伞盖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看到那锦衣公子秀丽如女子般的面颊竟是一怔。天下竟有这般貌美的男子!那面颊上盛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正噙着笑意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