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面对着这几番会审也仍能淡然应对的郁乘风,在此时也是忍不住嘴角上翘,迎着面前老者欣慰的目光,十分恭敬的低下头行了一礼,沉声回道:“弟子多谢师父!”
公堂之上,虽只过了一日,焉知就是为了今日,自己这位原本已不问世事的老师甚至都亲自从老家赶回京城,拿张氏满门清誉为自己作保,其中情谊,早已不是一声“师父”所能涵盖的。
望着堂下这一对师生,周昕倒也没有往深处想,他这会只觉得身边众人皆是扎眼得很,见文书已经结案,便又起身对着堂下几人道:“张阁老,既已结案了,我便先回去了,还有些事务等候处理。”
闻言,张阁老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伸出了一只手,及其敷衍的挥动了几下,便不再有动作了。
见状,周昕又是双拳紧握,好歹忍住了胸腔中的那一股怒意,一拂袖,便也脸色冷然的离去了。
周昕一走,剩下的大小官员这才纷纷聚了过来,一一给张阁老见礼后,这才依次离去。
等到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刑部侍郎方知意还留在此处了。
他天生就是一副不爱笑的脸,明明才三十多岁的年纪,浑身气质便已是同那古板的老年人无二。
这会他只管向着张阁老几人走来,一来便先向着张阁老行了个礼,而后又细细问候了他的身体状况等,直将老头都问得一阵不耐,这才罢休,转而又面向郁乘风,道:“代我向令尊问声好。”
闻言,郁乘风便也拱手应下了。
瞧着方知意一走,张阁老这才伸手捶了捶早已开始不适的腰,语气却是十分轻松的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白日里跟着他一同前来的那青年也早就将带来的那一口箱子背在身上了。
只是这会那箱子里却是空无一物,方才郁乘风所作的文章试卷,也都被三司法的人收走作为证物留存了。
青年和郁乘风一人搀着张阁老一只手,这才缓缓步出门外。
而早就坐在墙头上望眼欲穿的缇娜,这会也终于看清楚了那嫌犯的长相。
殿堂之内灯火通明,他一转身,缇娜便将他那一张脸看得真真切切。
而后,少女那一双视线就再也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一直等到围在大理寺门前的围观群众也都纷纷散去了,汀又缩在阴影处,硬着头皮躲过了好几拨路人探究的目光,终于等到四下无人了,她这才又昂起头,小声向着墙头上的少女喊道:“主人,人都散了,咱们也早些回去吧!”
良久,墙头上才传来了一阵树叶响动的摩挲声,而后,缇娜便十分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见状,汀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便去牵了她的手,拉着她道:“主人,我们回去吧。”
岂料这一拉之下,竟没拉动。
等到汀万分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少女时,便发现她这会仍是双眼木然的望向前方,脑袋上包着的头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散开了,她却完全不在意,等到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反握住女奴的手,颤声道:“汀!我见到他了!”
女奴还未反应过来,闻言便问:“见到了谁?”
缇娜终于扬起脸,无声的笑了起来。
“比欢还要好看的人,也是我以后会喜欢的人。”
此时,正在船上吃着瓜纳凉的古灵,不知怎的,心里就觉一阵不自在。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连手中的瓜都忘了吃,只任由那嫣红的西瓜汁水都留在了手上,又顺着手一路下滑落进衣袖中,长公主这才伸手拍了她手背一下,眼一斜,便没好气的道:“发什么愣呢,这还没到京城呐,莫不是又开始想那臭小子了?”
闻言,古灵这才回过神,讪笑着解释道:“没有......方才......方才有蚊子在我身边,我正准备听它到底落哪儿了......”
听得她这番毫无说服力的解释,长公主也只是将嘴一撇,便没再出声了。
今日已经是上船后的第二日了。
早就听长公主说,若是坐船,又遇到好天气,虽是一路逆流而上,但要抵达京城也才需费得近六日的工夫。
然越是离京城越近,古灵便也越是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昨日,长公主收到了密信来报,说是郁乘风那桩案子便就是在今日开堂审理,然要命的是,那主审官竟从严嘉乐变成了大皇子。
虽然长公主也说了,此事无争议,基本上是能盖棺定论的了,过了今日,郁乘风便一定会洗脱罪名,但总归是没能亲眼所见,到了这会,古灵心里也还是有些担忧。
就连她都是如此了,更别提古氏了,她今儿一天都窝在船舱里没出门,也不知是不是又在里头偷偷求神念佛了。
索然无味的吃完了手中剩余的西瓜,古灵这才又去打了一盆水,将那满手的西瓜汁给清洗干净。
等她洗完了手,便又自然而然的抬头瞧着天边那一轮明月,心里还是有些乱。
然而她也说不大上来,自己究竟是因何而心乱。
不敢去想今日在京城的庭审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顿在原地好半晌,直到昂着的脖子都开始发酸了,古灵这才低下头,端起水盆便将盆中的水倒进了江水中。
望着翻腾的水花向后流淌去,古灵叹了口气,便又端着盆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