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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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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

阳子考取了艺术学院,这是一件让人稍稍高兴的事。阳子和元圆一起来了。这个小姑娘似乎对阳子考入一个正规的艺术学院不以为然,她凑近了梅子说:

“这其实是个坏事。”

我也听到了,问元圆:“这怎么讲?”

“他在那里也许会学坏的。”

看来单纯的孩子更有可能直取本质,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倒让我吃了一惊,使我对上学后的阳子心存疑虑:他竟然说服岳父担任了某一处私人艺术品的“顾问”!岳父本人懵懵懂懂地接受了对方颁发的“顾问证书”——烫了金字,十六开大,堂皇得很。“艺术收藏嘛,总不是坏事。”岳父咕哝着,把证书放在我的面前,多少有些炫耀的意味,“阳子说你对那里是很熟的嘛。”他看着我。我差点跳起来:“阿蕴庄?那个收藏家?”

我掩饰着心里的巨大不安,问:“您去过了?”

“哦,还没有。他们邀请我们几位老人茶叙——我们不妨去那里开开眼……”

岳父说出了他准备找的两位,都是这座城市退下来的头面人物,他们之间经常来往。像岳父一样,他们也搞起了艺术,痴『迷』于写写画画。我想这大概就是阳子能够说服岳父的原因。“也许我还会拉上吕南老呢!”岳父沉沉的语气透着自豪。吕南老是他以前的首长,岳父说起这个人总是无比崇敬。我随口说了一句:“让那位老警卫员也一起来吧!”岳父马上否定:“哦,那怎么成!”“为什么不成?”“那怎么成!”

我知道岳父的意思:那是一个粗人,而且级别太低。

“茶叙时你陪我走一趟吧,先看看,其他的以后再说。”

事后我责备阳子:“你小子打了什么主意?你真的认为他们这几位老人是行家里手?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阳子满脸红涨:“他不过是想结交有名望的人嘛!你别想得太复杂了!至于我,与那家伙之间更是干干净净。我不过是痴『迷』他那儿的艺术品,一去了那里就给粘住了……”

阳子的话倒是真的。是的,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谁也受不住啊!而它们以前都是在书中、在那些大画册中才得以一见的……不仅是他,就是岳父他们几个老人走进阿蕴庄的那座楼中,也一定会看傻了眼的。

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付这件事,“茶叙”就来到了眼前。岳父穿上了久已闲置的西装,头发好好梳理过,郑重的模样让家人别扭。收藏家派来的车子早就停在门外,岳父却仍然叫来了自己的车子。我问其他几位呢?他摇摇头:“我们先去看看吧——然后……就有底了。”我从心里佩服老一代的慎重和严谨。是的,如果糊糊涂涂就把自己的老朋友甚至老首长领了去,弄不好会是十分没面子的一件事。

只有我和阳子两人陪同。阳子脸『色』红红的,显得有些兴奋。

两辆车子行驶在暮『色』中,这与我第一次去阿蕴庄的时间差不多。因为岳父住在橡树路上,所以需要三十多分钟的时间才能抵达。岳父在车中连连慨叹,拍打着座位扶手,不知是什么意思。很快看到那个不起眼的院落了,他马上说了句:“哦,这里。”我马上问:“您来过?”他摇摇头。院门口站了四五个身穿整齐制服的人,他们一齐向我们的车子敬礼。岳父在这一刻神『色』庄严。车子进门后一刻不停,直接驶向了院落南边一点儿的那座小楼。

那位细高个小伙子站在门前的草坪上迎接,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家伙留了怎样的一个发型:发梢剪得很短,一律向上,像黑『色』的火苗一样。我料定岳父会对这副模样非常反感,可我错了,因为我发现他笑『吟』『吟』地看着小伙子,丝毫没有厌恶。小伙子双手攥住了老人的手,连连说:“首长,首长。”然后躬了躬身子,草率地打了一个敬礼。岳父在他敬礼的一瞬竟突然站直了身子,神『色』肃穆。

首先是参观那些艺术品。这儿的一切与我上次见过的大同小异,除了墙上的画稍有变动,再就是多了一件很大的鼎。嚯,这是一个大家伙,而且——“是真的!”阳子主动地凑近了我说。我白了他一眼:我也没有说是假的吧。岳父得到了主人的殷勤接待,小伙子这会儿只陪他一个人,指着一件件藏品细声细气地解释,仿佛怕打扰了它们的沉思。与上次不同的是,我好像在这儿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有点儿像干花,不,像檀木的香气。阳子惊讶万分地站在一幅小画跟前,这画只有一尺见方——画的作者名声如雷贯耳……阳子久久端详,咬着下唇,发出咝咝的吸气声。当我们走开一点儿时,阳子又回头瞥瞥,把声音压得极低说:“我觉得那是一幅赝品。”“假的?”“哦,我不敢说……”

我们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那个铜鼎跟前。它沉沉地踞在一座楼的正中。主人已经陪岳父去了楼上,阳子不知何时也溜开了。我转了一圈,最后发现阳子正和一个穿旗袍的小姐嘀嘀咕咕,他们见了我立刻闭了嘴巴。小姐戴了胸牌,高爽漂亮,有两个特别大的酒窝。阳子介绍说:“这是她。”小姐点头,主动握手。柔若无骨的手。

“你们是老熟人了?”我走开后问阳子。阳子点头:“这里的服务员。怪可惜的,考古专业毕业……”我笑阳子:“哪有这样介绍人的?‘是她’,她是谁呀!”阳子没说什么,回头望着小姐所在的地方,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说是茶叙,其实是一场豪华的晚宴。地点在那座三层楼的西餐厅,一个十分讲究的房间,所有家具都是白『色』,还镏了金边。长餐桌上铺了亚麻布,银餐具闪闪发亮。咖啡和『奶』油的香味以及打扮特别的侍应生,还有从门口闪过的戴高筒帽的洋人,一切都让人觉得来到了另一个国度。“这里的厨师真的是法国人,叫‘马克’。”阳子小声说。长条桌旁安排了六个人的位置,除了主人,再就是那个考古专业的姑娘。姑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气质高雅。主人对面的位子空着,宴会已经开始。

我一开始还担心岳父吃不惯西餐,谁知老同志刀叉使得透熟,而且谈笑风生。我和阳子显得有些僵硬,旁边的姑娘也是同样。她的一股无所不在的磁力可以让人感受得到,特别是阳子,正在这强大的磁力线中极不自在地摇动着身子。他坐得越来越不稳。我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由于磁场过于强大,最后只好要求坐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上去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闲置的那个位子上终于有了人,这就是阿蕴庄的总管陆阿果。她可能为了不使我尴尬,在主人介绍过主宾之后,彬彬有礼地与之握手,然后又稍稍主动地对我和阳子点头微笑。她穿了一件做工十分讲究的藕荷『色』中式女装,脖子上搭配了浅绿『色』纱巾,头发精心打理过,施了一点淡妆。今夜陆阿果就像换了一个人,这使我暗暗惊讶。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风『骚』气,而是稳重沉着到不可思议。她说话声音放得很低,只是微笑。明亮的电烛光下,我看出她的头发已经染过,是那种微微的紫黑,发梢那儿泛着一点金『色』。她给岳父敬酒时,岳父已经喝得有点儿多了,这时略有生硬地要求对方一块儿干杯。她碰过杯,微笑着,只饮下了一点点,然后就对一位发出嚷嚷声的老人视而不见,转身对那个学考古的姑娘轻轻吩咐了一句。姑娘立刻站起来出去了,一会儿,取回了几个精制的纸袋,原来是分送给今天来客的小礼品。

我像岳父一样,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儿多。但直到宴会终止的时候,我的头脑都是十分清醒的。岳父今夜高兴极了,频频拍打那个年轻的主人,说了一些有求必应的大话,慷慨而空洞。而阳子与那个酒窝深深的姑娘差不多“触膝”而谈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有点儿湿润,望向姑娘的目光深情而痛苦。这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六个人自然而然地结成了三组对谈者,除了阳子和姑娘、年轻主人和岳父,剩下的一组正好是我与陆阿果了。她因为没有喝多少酒,比所有人都清醒冷静,谈吐间仍然分寸感十足,这倒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种『逼』人的干草味儿又一次袭来……她凑近了我,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低音提议说:“你一会儿留下来吧。”我哑着嗓子:“不,不行。改日吧……”她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从桌子下边飞快地『摸』了一下我的手,快捷到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脸一下烧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酒在心里泛动,开始发烫。阳子非要半路下车和我走一会儿不可,岳父同意了。我知道阳子心里积了许多话。我们一直往前走,走进了校园内的那片小杨树林,见人太多又走出来……最后来到了一排长得七扭八歪的枫树下边,他一屁股坐下,开始长长地叹气。

我笑着问:“‘是她’吗?”

阳子苦笑。

阳子长得还算帅气,比一般的青年更像青年,如黑亮的头发和有光泽的面庞。我相信姑娘们喜欢上他是很容易的。他在这种事儿上很少向我隐瞒什么,我知道几年来曾有几个挺好的姑娘表达过爱慕:她们有的小心翼翼,有的泼辣大胆;有一个姑娘竟在夜大放学路上拦住他喊叫:“你还等什么啊!你还等什么啊!”

阳子这次遇到的是一件真正苦恼的事情:既强烈地爱上了,却又没有勇气走近……“我多么渴望,可她在这种地方工作!她与别人有过那事儿,而且她自己承认了……这让我痛不欲生……”

“……”

我端量着黑影里的阳子,什么都看不清。我害怕这家伙把自己折磨坏了。但愿他能忍住——怎么忍呢?二十出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清水一样亮澈的小伙子,他和她相互诱『惑』,一旦爱情来临会是非常迅猛的。

阳子咕咕哝哝谈了很多,也许本来想让我听得更明白一些,结果反而让人更加模糊。他告诉真正的痛苦是既无法原谅又无法放弃:焦躁,狂热,一种奇怪的巨大力量在推动自己……每天里都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而含混的渴望——它们有时就像涨起的大『潮』一样,把全身都淹没了;有时又像一把烈火,使自己的每根发梢都在火焰里抖动,一直到烧成粉末——一场火焰过去之后,他整个人简直都成了焦炭。他周身的肌肉、骨骼、心灵,包括他的一双眼睛,都被这种火焰焚烧得发疼——奇怪的是他并未因此而变得比过去更加成熟,相反的倒是更加冲动了……这种火焰还在不断地燃烧、燃烧,这真让他害怕了……

“简单点儿说,我一刻都不能等、一刻都不能……我想那样,我想现在就回去——我想回阿蕴庄!我们一起——我们这就回去吧!啊,你说话啊,我们现在……”

我紧紧攥了一下他的手,发现这手滚烫滚烫。我摇摇头。

“你怎么了?我们回吧……我实在不行了……”

枫叶在空中轻轻旋下,落在了我们身上……阳子头上有好几片枫叶,他就像没有发现:“我……白天黑夜都在想她。她的眼睛一直在我面前闪着。我见到她时——那时我只想去握她的手、『摸』她的头发,想扳住她的肩头……可就在我的手抬起来的时候,又一下想起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那种渴望一下子都没了。可是只要离开她一会儿,我又忍不住要跑到她那儿。她太美了。她是那个藏馆里最大的艺术品!”

“是的,她身高足有一米七二,很大的艺术品!”

阳子今夜再也不能安稳。这使我知道他许久以来都是怎样度过的。我甚至认为正是与这个姑娘的结识,才让他与这个神秘的收藏馆有了诸多接触。这个过程也许稍稍复杂一些,但我不想问得太多。这涉及他的隐私。收藏,多么奇怪的行当,这个行当里的最大隐秘或者说奥秘,就是将活生生的、客观存在的、几乎是无须置疑的美据为己有,封存于一个他人不能染指的地方。这就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诱『惑』力。这对于某一类极想获取这种美的人来说,成为非常残酷的一件事。这是一种日夜不停的引诱和烤灼——对生命的烤灼。

那些收藏品我亲眼看到了。不仅是我,就连久经战争考验的岳父都被吸引到它的近前,目不转睛,不能超脱。但如今对于阳子来说,那个藏馆里最致命的艺术品是一位姑娘。

“当我面对她时,那种渴望让我绝望,让我没有一点儿办法。我不是个软弱的人,可是我试着克制了好久,最后还是失败了。我这一次和过去不一样,就是一开始没有告诉你,原因就是想自己战胜自己……”

“你准备怎么战胜?”

“我,”阳子咬着下唇,“我准备彻底离开她!可是,可是……”

“可是失败了。”

阳子低下头:“是的。我知道最后也不会和她走到一起的,可是我没法舍弃她——我为她快烧起来了……”

“你真的爱她,又为什么走不到一起呢?”

“因为她在阿蕴庄!因为她招待过那里的客人!关键不是她失去了贞洁,而是为什么失去……”阳子急得更是难过得流出了泪水。

我对他充满了同情。我完全能够理解面前的人。可怜的家伙。我抚『摸』了一下他浓浓的黑发,拍拍他。

“一想到这些我就想离开,欲望也会消失。这已经不止一次了。我于是需要等待,直等到下一次,等到崭新的欲望又重新燃烧起来——又是那种让我熟悉的火焰在烘烤我,它太强烈了,让我日夜不能安息。有时候我在黑夜里难受得叫出了声音。我问:我为什么要生下来?为什么?渴望像一张网一样把我全身包裹起来,勒得我鲜血淋淋,我知道一辈子也没法挣脱它,没法挣脱。我恨不得用拳头把四周的夜『色』全都捣破……我有时多想跟上你,像你一样出去奔跑,也到大山和原野上去;我想让开阔地的阳光好好晒一晒,我想那样也许就会好得多,会健康起来……”

我倾听着、思忖着。我问:“你以为自己现在不健康吗?”

“大概已经不健康了。我身上好像有什么宝贵的东西给烧坏了、烧掉了。我不会再健康了:我这些年不是在常温下生活的。你知道我的心里在夜夜燃烧——这种不正常的高温会把我身上的什么给毁掉,包括所谓的‘灵感’。我在艺术上会越来越迟钝,越来越平庸的。这是我最担心的。我肯定已经不健康了……”

我很长时间里无言以对。我看着他的眼睛,只想用什么办法分担他的忧郁,打破他的臆想。我后来几乎是呵斥说:“你胡扯!你才二十来岁,看你的肌肤、头发,它们都表明你的健康;你不过才是个『毛』头小子!”

阳子执拗地摇头:“不,我已经不健康了,这个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真是一种很奇特的思路,我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朦朦胧胧地把握它。但他这些不无偏执的、有时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似乎又并不完全是陌生的。回想一下,它们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曾出现过,它们真的似曾相识——它就像对方一样强烈。我想说出我的阿雅,我的柏慧……生命啊,充满奥秘的生命,谜一样的人生啊……我的思绪飘走了,嘴里却不知怎么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你应该知道,有罪的是阿蕴庄。你如果真的不能原谅,那就离开。我发现你和元圆就……”

阳子张大嘴巴望着我,连连摇头:“元圆啊,她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其实什么也不懂。她身上大概也有火焰,不过我用手试了试,那火焰是冰凉的;而我的火焰是滚烫的。我们俩一挨近,就会发出一种噼噼啪啪放『射』静电似的声音……”

我定定地望向他。

阳子低下头。后来他仰起脸,紧缩眉头:“我想知道的就是,你处在这样的年龄是怎样的?我真的很想知道,因为不这样就没法对比。我真的快受不了啦。我很恐惧。我恐惧自己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可以听到这些、和我探讨这些。这就是我的秘密啊。我如果搞不明白,如果不能战胜自己,那么我的整个艺术,我的事业,包括我眼下考上的艺术学院,都没有多少意义了……真的,求求你了,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可以制止我身上的这一切?它们也许是很怪的、非常顽固的『毛』病……”

他的坦诚和纯洁让人感动。我不得不回避着他的目光。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我认真想了想,只能就自己的理解说道:

“我觉得每个人的情况并不完全一样……也许,越是一个特别强大特别旺盛的生命,这一切也就来得越猛烈。这是青春的特征,是它的力量,你大概不应该去压迫它。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说真话,它即便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失。我有时与你完全一样、一样——你相信这一点好了。你为什么要去制止它?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它太强烈了,它最终要、它肯定要……毁掉我!”

“它不会毁掉你。”

“它会。”

“不会的。”

“真的吗?那我怎么办?”

“你试试看。你该用全部心身去爱你所爱的人、所爱的一切——特别是具体的人……”

阳子急躁地搓手:“我可以给你从头讲一下我爱过的人……以前的那些故事吗?”

我点点头。

《心中的火》

“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爱过一个姑娘呢……那时我爸爸还在一个农场里劳动,我常跟爸爸住在乡下。农场里分配给爸爸的工作就是让他推磨——推磨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时候没有面粉机,要人工推磨磨粮食……”

“爸爸推磨时,我就负责往磨眼里灌粮食。我那时候十二岁,邻居家的小姑娘也十二岁。后来我们要帮助爸爸,就在磨盘的另一端拴起一个推棍,我们俩一起推。这样爸爸就可以省点儿力气。我们俩——我和那个小姑娘,干活时就要紧紧挨着。我们天天帮爸爸一块儿推磨。有时候爸爸还没来,我们就提前到了磨房里……那时就是这样,整天偎在一起。我直到今天还能回忆起她身上那股热乎乎的气味。那种气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有点儿像干草的香味,还像一个挺好的小动物的气味,比如猫在阳光下……”

我笑了。

“真的。反正那时候我一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心就噗噗『乱』跳。后来爸爸不到磨房来了,我们还是照旧到这儿玩……”

阳子说到这儿顿住了。他瞥瞥我,确信我在认真倾听,反而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他咽了一下:

“那时候我们不过是紧紧搂抱着,还不懂得接吻……从来没有见过别人接吻,可是不知怎么,我们的脸刚碰到一块儿,就互相找到了对方的嘴。她的小嘴软乎乎的,像小猫『舔』食什么东西似的,对在我的嘴上……”

“后来我就回城了。她爸爸也带她回城了——她那个城市离这儿很远很远。”

“你应该去找她的。”

“我去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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