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都往南百十里,杳无人烟之地原本是一片乱葬岗。
那乱葬岗里的尸首大多是曾经人界灭佛时杀掉的高僧,山里人不忍看曾经的高僧曝尸荒野便将那些高僧都埋在了此处。
埋的高僧多了,时间久了,也渐渐让这片荒郊野岭里沾染上了一些灵气。
寻常的富贵人家自然是看不上这块地的。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这里可比城郊的乱葬岗好。讲究点的人家在亲人大寿之后,就用板车拉了薄棺材走上百十里地到这信都外的林子里下葬。
这虽是乱葬岗,但下葬时也有个章法,大部分人都会选在新坟周围下葬,为的是人在地下有个伴。
这林子里便有个昨日才下葬的新坟。新坟上那土还有些润,下葬的人还特意在那新份上挖了颗小树苗来种在坟头上,希望这先人能如大树一般荫蔽后代。
这天色微微有些暗,天边的鱼肚白还停留在那头的树梢上。这乱葬岗的林子里还一点光都不透。在那暗处,新坟上的树苗微微动了动,忽然又没了动静。就好似那树苗下有什么虫蚁在爬着。
那新坟安静了半晌,忽然“轰隆”一声整座坟头的土都被掀了起来。随着那土飞起来的还有薄棺的木屑。
那土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灰白的手上沾了泥土,在不见光的树林里似乎亮着白森森的光。
“啊呸!”那土中陡然爬出一人来。他吐出嘴里的泥,用他那白森森的手擦了擦嘴。他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说道:“这咋回事这个?”
他再伸手一抹,在自己脸蛋上抹下两抹红来:“谁还给俺涂了红了?”
若是有面镜子的话,他便能看见,自己脸上被人用红色的颜料在左右两边脸上各画了一团红。
“轰”又是一声响,那人背脊一凉转过头去,看见自己一旁的“邻居”也从土里钻了出来,当即吓得一声尖叫:“啊!!!”
他那叫声太过凄厉,几乎撕破了这静谧的树林。
“啊!!!”听见他的尖叫,他的“邻居”叫得更大声了。都是从土里爬出来的人,谁也没有比谁好看点,模样都是一样的吓人。
后出土的那人看着先出土的人愣了愣:“大奎?”
大奎愣了愣,惨叫声蓦地卡在喉咙里:“二锤?”
大奎那欣喜还没涌上心头,忽然之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二……二锤……你……你不是死了吗?你……你咋从土里爬出来了?”
二锤愣了愣:“俺死了?你才死了吧!大奎你看你脸上画的红疙瘩,不就是给死人画的么?”
大奎正想一口唾沫吐在二锤脸上咒骂一句,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不是死了么?自己眼神不好,把媳妇儿买来闹耗子的药给当成芝麻吃了。大奎咂了咂嘴,似乎嘴里还有那药的苦味。
大奎舌头几乎打了结:“咋回事儿这个?”
二锤咽了口唾沫:“大奎你也死了啊?我们这是在阴曹地府了吧?”
大奎也心惊胆战的看了看四周:“阴曹地府还新自己从土里爬出来的啊?”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二人身后的坟像是炸开了锅,一座座坟包“突突突”地炸了开来,土飞向空中铺得漫山遍野都是。瘦弱的,白森森的,但皮肉尚还完全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
大奎与二锤同时爆发出一声尖叫,二人转身就跑。
二人慌不择路,跑两步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滚下去。“咚”地一声,二人的头撞在一起眼冒金星。二人捂着头颅哀嚎了几声,但也因为这一撞好歹清醒了些——大家都是从土里爬出来的人,谁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