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方斋欢宴之后陷入一片寂静。众人都饮了不少酒,不一会儿便睡了去。
更鼓响过四声,更夫拖长了声音:“天寒地冻。”
更夫的鞋子踩过青石板路,鞋底与青石板相互摩擦发出些细微的声响。马厩里的马轻轻打了个喷嚏,马蹄踩在干草上,发出几声脆响。“哒”的一声四方斋的房顶发出一声轻响,随后又传来一声猫儿的叫声。
四方斋里呼吸声平静,就连隔壁夜夜笙歌的怜花楼也十分安静。
天字号房里,贺兰重华睡在榻上,“滴答”一声,贺兰重华的脸上有些痒,他随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又沉沉睡去。
天还未亮,平日里送菜来的老农拖着新鲜的蔬菜走到四方斋后门。自从陆玉宝接手四方斋之后,便由着老农日日为四方斋送菜,如今已不知道是多少个年头了。
老农熟门熟路推开四方斋的后门,一开门整个人却惊得跌坐在地上。
一个人靠着四方斋的后门坐着,浑身都是鲜血。老农种了一辈子的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除了那人身下的鲜血,整个四方斋的后院里似乎都被鲜血涂满了!
老农骇得大叫,那叫声太过骇人在半明未明的天空盘旋,惊得树上的鸦雀都飞了起来。
郁垒自睡梦中被惊醒,他顺手拿起枕边的面具自窗户一跃而下。
天边还只有一线鱼肚白,院子里的情形看不太清楚,但单是用鼻子闻都知道四方斋会是怎么样的情形。那浓烈的血腥味熏得人直欲作呕!
郁垒蹙眉看了看自己的鞋底,鞋底湿漉漉的,竟然全是鲜血。
“马厩里的马全死了。”身后一人冷冷说道。
郁垒一怔定在原地不敢转身。
白珞缓缓走到郁垒身边,斜眼看了郁垒一眼:“你是个哑巴?”
郁垒低垂了双眸,算是默认了。
“神君,这都怎么回事?”贺兰重华见郁垒站在白珞身边却神色不郁的样子,赶紧走了上前挡在郁垒身前。
白珞看着贺兰重华眉头一蹙:“应该问问你怎么回事吧?”
贺兰重华一怔:“问问我?”
话音刚落,只见那送菜的老农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贺兰重华大喊道:“鬼!鬼!鬼吃人了!”
贺兰重华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老农,再一回头看见郁垒也眸色沉沉地看着自己。
贺兰重华这时才觉出不对劲来。他慌乱之中一低头正好看见自己的衣襟。胡服明艳的色彩都被染成了黑色。而将他胡服染黑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鲜血!
不止贺兰重华的胡服,贺兰重华的脸颊与两鬓那两缕白发尽都被鲜血染红。
此时元玉竹、燕朱、沐云七子、石年与苏朗等人都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除了他们还有四方斋里跑堂的小二,掌勺的厨子,一个个都惊愕地看着贺兰重华。
元玉竹皱眉说道:“白姑娘,所有的马都死了。死去的人似乎只有这一个。”
方才漆黑看不太清,现在天色稍微亮了些,大家都看清楚了,那倒在血泊中面目模糊的人正是夜里打更的更夫。
而院子里,似乎是刻意有人将鲜血涂满了四方斋的后院。陆玉宝建造的四方斋后院与玉湖宫的院子有些相似,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而马厩就在后院靠近门的位置。
苏式的园林院子都有高低落差,后门定是最低处。但马的尸体还在马厩里,鲜血却已将整个后院涂满。
白珞淡道:“恐怕死去的不止是马。方才那老农大呼小叫的,却连一只狗的叫声都没传出。只怕这玉泉镇是来了只吃狗吃马的妖怪。”
白珞对萧丹凤说道:“烦请萧宗主去玉泉镇各门各户都探查一番。”
萧丹凤领命带着沐云七子往四方斋外走去。
不过倒也不需要萧丹凤一户一户地去探查,四方斋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玉泉镇的百姓。昨日还在四方斋饮酒作乐的百姓,如今看着四方斋却是一脸惊恐。
“这……这是引来了妖怪了吧?”
“哪个妖怪那么能吃?”
“哎哟!我今天早上看到阿黄死了,还以为山里来了狗熊!”
“妖怪哪有这样的?不吃人专门吃马,吃狗?肯定是魔族的人!现在有不少魔族混迹到了人界,肯定是他们忍不住要饮血了!这次吃马,吃狗,下次肯定就要吃人了!”
这人的话顿时引起一阵附和。
白珞听见那人的话皱紧了眉头。
也许如谢谨言、元玉竹之流能接纳魔族,但是寻常百姓还是忌惮得很。
但这人有句话并没有说错。哪有妖怪这样吃人的?
寻常妖怪,或以天地灵气为食,或以人的精魄为食,即便是好吃血肉的妖怪也不会做出这等残忍屠杀之事。
更何况四方斋里有白珞、陆玉宝两位神族,还有沐云七子这些在人界除祟声明在外的。在他们头上做出此等孽事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
只是这个妖怪好生厉害,不仅在他们头上动了土,整整一晚竟然没人察觉!
白珞眸色一寒看着贺兰重华道:“陆玉宝把他绑了。”
“哈?”陆玉宝怔愕地看着白珞。
以陆玉宝对白珞的了解,白珞肯定不会相信此事是贺兰重华所做。贺兰重华好歹也是一届宗主,怎会大意到在犯了事之后没有先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就走出来?但白珞却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贺兰重华看着白珞耐心解释道:“神君,在下绝对没有做过这等事。”
话音还未落,一道极细的金线自白珞指尖而出将贺兰重华绑了个结实。那金灵流化作的线极细,好似贺兰重华多动一下,那丝线便会绞断他的脖颈。